聽完,孫氏的心涼了下去,一頭熱血瞬間被澆沒了。
“……”
關大牛沒繼續聽她們聊天,眼下他遇到一件更糟心的事。
才看到,這堆衣服裡還有月事帶。
居然還是趙氏的月事帶!
一灘血漬大刺刺紅豔豔的攤開,他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關大牛深呼一口氣,厭惡的偏過頭去,嫌棄的挑起月事帶往水裡一扔,讓水流先往那灘紅色上沖一沖。
他倒是想用洗衣錘敲打敲打,但那是血漬,敲打不掉。
一想到洗衣錘敲打完月事帶,還得繼續錘其他衣裳,他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仿佛所有衣裳都沾到了趙氏的血。
他趕緊把月事帶放到下遊的位置,先找塊石頭壓住,讓水沖一沖。其他的衣服先給洗了,尤其是他自己的。
洗完他的,再洗其他人的,最後再來料理那根惡心的月事帶。
不對,洗完他的,得洗那根月事帶,然後再洗其他人的衣服。
用其他人的衣服擦幹淨,明天才好洗他的衣服。
家裡就一根錘子,躲過今天也躲不過明天,最好還是用關九鬥和關月娘的衣裳把錘頭的血擦幹淨。
再看那根月事帶,關大牛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一大把年紀的老虔婆,居然還能做女人,也是奇了怪了。
有眼尖的婦人瞧見那根東西,喊了出來,“大牛!你洗的是個什麼東西?!”
她一喊,順利把所有人目光集中過來,引來更多驚呼。
“咦?!那不是?!”
“要死啊,這玩意兒也讓别人洗的?!”
“羞也不羞啊,大牛,快點收起來,别丢人現眼了!”
反正她們也看見了,關大牛倒是索性豁出去。
“嬸子們,我跟你們不一樣,要是洗不好,我娘罵我呢。”
一句話,點明月事帶是趙氏的。
他知道,等這次衣服洗完,趙氏的月事帶讓女婿洗的醜事定會張揚的全村都知道。
趙氏不要臉,關九鬥要。
關九鬥隻會讓他幹活,别人可以在他背後說他愛磨搓女婿,他不在乎。但是讓另一個男人洗他娘們的月事帶,這是醜事,不允許!
關大牛低頭,做出一副埋頭苦幹的模樣,認命似的使勁敲打趙氏的月事帶,看的身邊的婦人一驚一乍,聲音一個比一個大。
且等着吧,有的鬧。
希望關九鬥别讓他失望,狠狠給趙氏一大巴掌才好。
沒讓他等太久,當天晚上關九鬥就知道趙氏讓關大牛洗月事帶的事兒了。
關九鬥丢了大臉,一進門直接抽了趙氏一耳光抽的她腦袋嗡嗡作響。
接下來場面雞飛狗跳,關月娘不敢攔關九鬥,隻能在一旁又哭又鬧。
趙氏被打的鼻青臉腫的,大哭大喊,鄰裡跑來一大堆看熱鬧的人。
也是趙氏平日做人太差,大家夥愣是等到熱鬧看足了,再打下去要出大事,才紛紛開始勸關九鬥住手。
被人勸住,關九鬥自覺維護了臉面,隻嘴裡還罵罵咧咧。
“也不看看她做的什麼醜事,滿天下丢人!”
村裡知道内情的男人腹诽,你們兩當年的醜事已經足夠丢人了,趙氏這點丢人的事算什麼啊。
當天兵荒馬亂的度過後,第二天一早,關大牛心情頗好的起床了。
今天趙氏不敢再拿月事帶出來,正是小日子,被打了一頓,昨天着了涼,今天躺在床上直哼哼。
關月娘想支使關大牛去給趙氏抓點藥,關大牛直接帶她去了豬圈和菜地。
“你看,今天你要是能打掃完豬圈,澆完菜,我就到鎮子上抓藥去。”
關月娘氣急,“你不會先去抓藥,回來再幹活嗎?”
關大牛不冷不熱的,“我倒是無所謂,萬一爹回來了,一見活沒幹,我跑到鎮子上給娘抓藥,你說娘會不會再被發落一頓?”
“你!”關月娘氣紅了眼。
一跺腳,她找了輛車出門給她娘抓藥去。
關九鬥出門幹活,趙氏病着,關月娘也不在,關大牛覺得今天日子好過了些,甚至有點想哼小曲。
他先是進豬圈打掃了一圈。豬糞難清理,也臭,一鏟子一鏟子下去,費了老大勁。
鏟完屎,又弄了點水沖幾道,徹底把地面清理幹淨,才去菜地。
雞是散養在菜地裡,胡亂圍了個圈,不讓它們亂跑,也是為了保護菜苗菜種,不被雞吃光。
隻不過雞養在去茅廁的那條路上,每回上茅房那條路全是雞屎,幹了的就當它是泥巴了。關鍵是新鮮的,沒法看見了還裝作沒看見,眼一閉就往雞屎上踩過去。
于是拿條竹掃帚,幹脆也把這條路掃了一通。
做完這些,擔着兩個桶,去茅廁舀糞。
家裡最苦最累的活從來都是關大牛幹,關九鬥有了他之後,根本不會插手這些掙不到錢的事。
關月娘和趙氏見關九鬥不幹活,有樣學樣,所以關大牛才和家奴一般。
四口之家,糞坑又深又多,澆菜管夠。
不止如此,關九鬥還積攢了一大桶糞,留着将來開墾出更多的菜地或是他用。
鄉下什麼東西都少,人肥也是一種寶貴的資源。
關大牛對關九鬥攢糞的行為并未不滿,隻是他放糞桶的位置不太妥當。若是起夜路沒走好,保不齊一腳踩進糞桶裡被淹死。
糞桶上頭用了厚厚的樹皮蓋住,味道還是飄的老遠。
兩桶,每個桶舀一小勺糞,稀釋之後仔細澆在菜根上。
臭味飄到趙氏屋子裡,她心裡怄的要死,認定關大牛在報複她。
不然那麼多日子,怎偏選她病在床上的時候澆糞?
臭味飄進來,讓本來氣就喘不平的她更不敢喘氣了。
熏的慌!
趙氏不是個會忍氣吞聲的人,心裡不爽利,直接罵了出來。
“殺千刀的死人!平日慣會偷奸耍滑挺屍偷懶,今天見老娘落魄還勤快起來。仔細你的賤骨頭,總叫我給拆了去。想看我的笑話,門兒都沒有!”
見大牛不理她,飄進來的味道倒是更重了。
“人肥也是肥!光吃飯不幹活的爛貨,當家的回來非得好好抽你一頓才行!”
她嘴裡不幹不淨,罵個沒完。
“有人生沒人要的賤種!遲早老天爺收了你這身賤皮子!”
“娘也不知道是哪個陰溝裡爬出來的爛貨,爹也是個不清不楚的身份,真拿自己當少爺了,通身賤骨頭!……”
關大牛眼皮都沒動一下,隻當沒聽見。
趙氏罵來罵去,反反複複也就這幾個字。
聽的多了,耳朵都起繭子。
剛開始關大牛還會氣惱一陣,等到如今,完全不在意了。
他尚自顧不暇,哪管别人怎麼罵他連面都沒見過的爹娘?
但凡他能正經有個爹娘,也能有個人相依為命,不至于到關家被磨搓。
他的命,他認。
但路,是人走出來的。他不信自己隻有關家一條路能走,遲早他會離了這腌臜地方。
關家村有個村學,村學裡有位老童生給交得起束脩的孩子們上課。
錢,關大牛是一個子也沒有。但他總是偷偷尋時間過去聽。
人要立于世,必須要讀書。
他自懂事開始,就是個頂頂窮苦的命。要想掙破這條命,要出人頭地,科舉考狀元他是别想了。他有自知之明,狀元不是那麼好當的,至少也得是不用幹活,一門心思讀書的人才能有資格考上狀元。
他一天到晚都幹着活,抽空過來聽書學字,能不當個文瞎子就算很好。
外頭的事情關大牛不大懂,但他知道,能識字的人肯定能比不識字的人活的更自在。
村裡的嬸娘們都說了,鎮上員外家的贅婿因為讀了書,把員外一家子都收拾的服服帖帖,半個字不敢多說,連錢都卷走了。
她們說那女婿不講良心,關大牛卻不這麼認為。
人心換人心,他也是上門女婿,知道嶽丈家的德行。
那位女婿比他的日子,恐怕也是不相上下。
隻不過他命好,遇見個有錢的嶽父,想靠他發達,供他讀書。關大牛的命不好,隻遇見個死命壓榨人幹苦力的人家。
聽見裡頭朗朗的讀書聲,關大牛不甘、不滿,也對世道有了一絲怨恨。
有的人,生下來吃盡了苦頭;有的人,走了一條寬闊的大路,還要嫌路上少了給他擡轎子的人。
總共寥寥幾個字,短短幾篇詩文,關大牛早就背會了,坐在學堂裡的學生,卻還在搖頭晃腦的裝模作樣背書,實則一個字也背不下來。
就在他一臉憤憤之時,背後冷不丁傳來個聲音吓了他一跳,“你在這兒作甚?”
關大牛心道:壞了!要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