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們不知道了,到底他們還得和朝廷交代,不尋個由頭,不敢弄銀子。”
“他有什麼不敢做的?他在朝廷裡有個大靠山,說是個什麼大将軍,和皇帝老子的關系可好了,護着他嘞!”
“我知道,這件事我知道!說是為了修河堤!”
“他娘的!朝廷給他銀子修河堤,他還從我們百姓手裡搜刮,一件事賺兩道銀子,算計的真夠好的!”
“下一步就是征勞役了。”有人沉思道,“征勞役修堤壩,這件事不管落到誰頭上,都不算是好事。誰知道會不會修着修着,就把自己修河裡去了。年年修堤壩都死人,日子往後更難喽。”
“不說他身邊跟着的道士家裡老有錢了?怎還斂财斂成這副不要臉面的模樣?”發問的是個圓臉胖子,家裡是賣豬肉的,豬油最多,吃的人肥頭大耳。
“你這傻子,誰還嫌錢多?”不知是誰,嗤笑一聲,陰陽怪氣的。
“這可不對,我聽說王都裡豪門世家的老爺們,那家裡地可多了,銀子根本花不完。别看我們鄉下人沒見識,可我老漢知曉,那些老爺們主要還是得靠田地莊園掙錢。言無計這樣做,斂的都是一時的财,目光短淺的很。”
“說不定縣令老爺有自己的苦衷?”其中不乏有堅定地言無計簇擁者。隻不過話一出口,便遭到所有人的謾罵,差點揭了茶攤老闆的竿子要和他打上一架。
“他能有什麼苦衷?收錢還有苦衷?這樣的苦衷也給我來點,我今天扛了一天的沙包,我不是更苦?”
“早已傳聞說言無計小時候日子過的辛苦,想來是可算當了官,學着他兒時當地的狗官開始讓自己享福了。”
“我看你也是個狗腿子,還說是個讀書人,将來書讀出來了,保不齊也是個狗官!”
“人還是得少讀點書,書讀多了,滿腦子想的都是坑害我們的事。”
“小子書還沒讀出名堂來呢,就開始和言無計那狗官一樣了,你這人,将來要是出息了,我們可就倒黴喽。”
被人這麼說,剛才給言無計辯駁的少年不由氣紅了眼,“你們說言大人橫征暴斂,可他難道是從你們手上搜刮的銀子嗎?言大人從漕幫要錢,漕幫總是欺壓我們,言大人這麼做,不是為我們出了一口氣?還有縣裡的商戶們,大家都土生土長在臨江,還不知道他們什麼德行?但凡能從我們手上多摳一個銅闆出去,都絕不能少拿。我看言大人這麼做,做得好!退一萬步說,惡人自有惡人磨,言大人就算是個惡人,正好整治整治那些本就心懷不軌,愛欺壓良善之人!”
“要說你小子到底還是年輕了。”一位老人家接話,“你以為言無計是從他們身上要錢,就和我們無關?我告訴你,言無計從他們身上拿走的錢,他們都能想方設法從我們身上拿回去。說到底,臨江還是被那幫江湖人控制着。朝廷派了一個個縣令過來,沒有一個中用的。言無計這樣瞎折騰,等他回了王都,倒黴的還是我們。”
“别忘了,言無計要是征勞役,我們可逃不掉,一個都逃不掉。”
一語中的,說到所有人的心坎上,衆人不由紛紛發愁起來。
大家都是拖家帶口的人,往常每次征勞役,家裡的男人出去了,就得靠女人支撐門戶。再強悍的女人,終究是個女人,能幹的活比男人少多了。家裡沒人幹活,就要吃苦。要是再遇上江湖裡那些個混不吝的上門來,等他們幹完活歸家,别提多糟心。
言府内。
“要我說大人你也是倒黴,找那些商戶的茬,卻挨百姓的罵。”阿大心疼言無計,抱怨不已。
“他們大字不識一個的粗莽漢子,懂得什麼?大人你一心一意為他們籌謀算計,把臨江上下的人得罪了多少?做了這麼些好事,落到他們嘴裡,全是您蠻橫無理,獨斷專行,罪過萬分。”
言無計倒是沒把外頭的議論放心上,聽到阿大一連用了好幾個詞,挑眉道,“阿大,最近你書讀得不錯,說起話來頭頭是道。再多讀些時日,隻怕大人我将來都不敢和你鬥嘴耍性子了。”
阿大見他依然是個吊兒郎當的樣子,氣急,“大人,休要打趣我。誰不知道您的嘴皮子?我再讀三輩子的書,也不敢和您鬥嘴。”
言無計低頭忍笑。
笑了好一會兒,暗歎道,被人誤會謾罵的是他,結果反倒是他要去寬慰生氣的阿大。
“莫生氣,百姓們會這麼想無可厚非。說到底,臨江此地勢力太過複雜,導緻一直以來百姓們生活艱難。其實他們說的也不錯,我若是沒把江湖的事情解決完了再歸朝,現在做的,就是一件對他們而言,十惡不赦的大事。”
“要解決江湖勢力紛争非一朝一夕能成,何況你不過一個文官,又隻是一個小小縣令,打算如何做?”路蘊問。
她點出關鍵,“要想和江湖打擂台,首先朝廷需要強勢。你辦再多的彎彎繞繞,都不如簡儀奚舉着大旗,一個山頭一個渡口鏟平過去。先把為首的幾個打服了,招安的事情就會簡單許多。”
歸去來疑惑,“你怎知道?”
路蘊一愣,坦然道,“天下事和家事其實差不多,你們說江湖勢力複雜繁多,我家的勢力也複雜。當年我當長老時,反對的人也不少。把為首鬧事的幾個收拾服帖了,此後再無人敢在我面前挑事。”
不止不敢挑事,連提都不敢提,隻會好好說話。
歸去來道,“言無計,你此舉太過荒誕,這幾日便把卡哨撤了。衆人的擔憂不無道理,百姓的話也不假,羊毛出在羊身上,你從商戶和漕幫處大肆斂财,終究不是法子。”
“商戶、漕幫,都是你的百姓,不能因他們底下自己分了三六九等,分了貧窮富貴,你就憐惜窮苦,把有錢有人的使勁折騰。物極必反,打壓太過,我怕他們狗急跳牆,對你不利。”
阿大聽不懂他們說話,隻是聽了外頭人傳言無計的話,氣的火冒三丈,脫口而出道,“大人,您還不知道他們最過分的怎麼說呢!說您把程家抄家滅族,現在自己成了第二個程家。這能一樣嗎?程家做了多少壞事啊,您從來不禍害别人。”
歸去來淡漠的眉眼如缭繞在青山上的雲霧,半遮半掩之下叫人看不清真容。
“他已然在禍害别人了。奪人錢财之人最為可恨,世人對金銀的執着,堪比殺父奪妻之仇恨。你再這般肆意妄為下去,簡儀奚和我也保你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