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臨城剛結束了一場秋雨，沁涼無比，澄園内花草也沾染了一層蒙蒙霧氣，在融融暖色燈光中擴散出細微的光暈。蜿蜒小徑之上，偶爾有人穿過，去往澄園主廳。

于澄園主廳開設的私家晚宴還未開始，氣氛便已經熱烈起來。人們三三兩兩散落在主廳角落，在鋼琴家現場彈奏的古典鋼琴曲中，小聲議論着今晚即将迎來的客人——TK集團新任董事長。

在長達兩年的代董事長後，新董事長終于正式被TK集團董事會任命，而這個幾乎從不參與社交的女人第一次應下了商界晚宴邀約。

這事甫一定下，便一石激起千層浪，消息迅速在臨城商界各家族中傳開。原本是私家晚宴，人數有限，舉辦晚宴的萬家極力控制人數，卻由于衆人紛紛想要與新任董事長搭上線，規模還是不可避免地擴大了一些。

如今人還沒到，就已經掀起層層波瀾。

“聽說新董事長剛滿29歲，正年輕。”

“你别看她年輕，手段狠辣也是真的。”

“從那一堆姐妹裡殺出來的狠角色，連之前最被看好的劉家大小姐都被她趕了出去，狼狽得很。”

“那就不是一般人，前段時間我在機場見過她一次，個子高高的，漂亮得跟明星似的，不過她看過來的時候，我就開始心裡打鼓，還有點怵。”

“瞧你那點出息，你就去心裡發怵吧。我隻想年輕個十歲，去她卧室裡好好會會她。”

“劉董好像還是單身吧？”

女士們在窗下聊得熱火朝天，聲音不大不小地傳到窗内的休息區。

休息區的角落，江笙正望着地面，似乎在發呆。她身着白色禮裙，剪裁簡潔大方，細看材質極佳，上面立體暗紋泛着自然的光澤。烏黑的頭發如綢緞，此刻被挽在腦後，溫婉大方。她低下頭時，頭頂的光打下，睫毛便在臉上投下兩小片陰影。

她垂眼瞧了一眼手表，面上不顯，心中卻隐隐浮起疑慮。之前打探好的消息，說是人七點鐘就會到，可現在已經七點半了。

江笙暗暗捏緊了手包。

劉玉，該不會不來了吧？

江笙不想這樣想，但是，她不得不去思考，如果劉玉真的不來這裡，她還應該去哪裡，才能有機會見到她。

如果等下一次，又不知道要多久。

畢竟，她能等，她的母親卻不能再等了。

“笙笙，你還好嗎？”程曦洗手回來，坐到江笙旁邊的中式紫檀木扶手椅上，小聲問，“你臉色很白。”

江笙搖搖頭，“還好。”

“你放心，她肯定會來的。”像是看出了江笙的心不在焉，程曦從茶幾上端了一小碟覆盆子撻到江笙面前，後面的聲音壓低許多，“待會，你跟在我旁邊，我去和她打招呼，你看機會搭搭話。”

“曦曦，謝謝你這麼幫我。”這一句剛出口，江笙悄然哽咽。

這幾個月，她幾乎求遍了整個臨城。從她家中申請破産開始，以往交往甚多的商業夥伴，甚至是朋友，都好像一夜之間失憶，她上門拜訪，鮮少有機會踏進門内，聽到的基本上也都是管家或者秘書“不好意思，江小姐，我們陳總不在”、“您不然改日再來”等諸如此類的話。

她當然清楚，這些表面好聽的話，不過是最直接的拒絕，隻是給她最後留一點所謂的面子。

可是，她需要的，不是那點沒有用的面子。

隻有程曦，在有天下午，拿出請柬，說：“笙笙，我可以去澄園的晚宴，并且，可以帶一個女伴。”

千言萬語湧上心頭，江笙隻能再說：“謝謝。”

“不是什麼大事，萬淩是我表姐，給我一張請柬很簡單。你别哭啊，待會兒妝花了還要補。我聽說劉董很讨厭别人當她面失态，一會有機會說話，你可千萬穩住。”程曦抽出紙巾遞過去。

江笙答應：“好”

時間一分一秒地推移，猶如鈍刀子割肉，讓江笙在希望和失望中反複徘徊。就在江笙以為自己快要喪失對時間的感知時，外面傳來一陣騷動，原本在各處聊天的衆人也再次整理頭發，慢慢站起身。

江笙也不由得跟着站起。

門外的聲音逐漸變得清晰。

打招呼的聲音，萬淩介紹澄園的聲音，還有小聲的驚呼，幾乎全部彙在一起，繁雜淩亂，而一個沉靜冷淡的聲音透出，音質如凝結的冰珠碰撞，語氣利落幹脆，猶如劈開冗雜的利刃，突出而清晰，“有勞萬小姐。”

是劉玉。

江笙往前一步。

人群終于漸漸擴散進主廳，在衆人簇擁之下，一個身着黑色西裝的女人露出她不施粉黛的臉。

她目不斜視，對周圍的人面上連一絲客套的笑意也無。

但或許是江笙的目光太過于炙熱，人群中的劉玉步子慢了下來，烏沉沉的眼眸忽地望向江笙。

“啊，她看過來了！”程曦小聲激動，“你不去和她說話嗎？”

江笙卻緩緩搖頭，“不是時候。”

撲上去的人太多，她沒有那麼多時間去耗費，她希望，一擊即中。

劉玉很快略過了她。

客人已經到齊，晚宴正式開始。

先前的西洋樂已經被絲竹聲取代，祥和的環境中，衆人嘴上小聲談笑，神經卻都緊繃，時刻留意着劉玉和萬淩那邊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