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數次為書裡的修真者神往,若是他也有這種神通,呼吸間便可疾行百丈遠,點石便可成金,擡手間便能教訓别人,他就可以想去哪就去哪了。
但是要去哪呢?
阿賠左思右想,決定隻要不在回香坊哪裡都好。
他受夠了廉價的香粉味道,和所有人像顆爛蘋果的心。
聞着是發酵的酒香,内裡全是蛀蟲。
評書一聽就聽到十幾歲,他沒有如願以償地變成一位修真者。
他從回香坊的雜役變成打手。
雖然年紀不大,身闆也不是足夠強硬,但是老鸨說隻要心夠狠就行了。
老鸨笑嘻嘻地說:這孩子我打小看到大,知道他有股瘋狗一樣的勁,咬住人可就不松口了。
他抓逃走不願意接客的人,他攆付不起嫖.資的人,他揍鬧事欠款的人。
阿賠知道自己也在慢慢腐爛。
那是普通的一天,他照舊地揍人、抓人、威脅人。
輕車熟路地幹完所有事,繼續去聽講那些修真者的故事。
“你叫什麼名字?”
阿賠捂着被撞到的地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小孩。
他剛剛麻木地任由小孩的家仆推了一下,做他們這行的,最會察言觀色。
阿賠知道他們不好惹。
小孩穿的一身雲繡坊的好料子,這種衣料都是專供皇親國戚的。之前有個客人喝多了在回香坊鬧事,隻是推搡間露出了雲繡坊的裡衣,跟他打起來的客人就被吓得屁滾尿流,立刻丢了錢就跑路了。
而且連仆人穿的衣服也看起來溜光水滑。
他感到自己身上的粗布麻衣就像什麼都沒穿似的,莫名有些難堪。
小孩眼巴巴等他回答,阿賠隻好生硬地說:“我叫阿賠。”
圓圓的杏眼眨了眨,他拍着手問道:“是裴回聞夜鶴,怅望待秋鴻的裴嗎?”
阿賠根本沒聽懂這個人再說什麼,他隻覺得渾身不自在。
他胡亂地點個頭,應付完就要走。
“既然我已經知道你叫什麼了,那我們就交個朋友吧。”沈循安裝作老氣橫秋的樣子,态度也很禮貌,“我叫沈循安。”
阿賠簡直是震驚了。
他假笑兩聲,就順着人流一溜煙跑了。
一點猶豫都沒。
純屬是覺得面前這人腦子有病。
他也不是沒遇到過喝上頭,就跟你稱兄道弟的客人,然而這群人酒醒了之後,看他不如看條狗。
不過有的事情你越想它發生就越不會發生,比如阿賠想成為一個修真者。
而有的事情你不期望它總是會發生。
“阿裴。”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沈循安,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
按理說長得那麼可愛的小孩是很讨喜的,阿賠隻覺得麻煩。
他覺得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又成了有錢人消遣的玩具。
那天,他回去之後就打聽了沈循安這個名字,聽到對方是鎮北侯的兒子之後,他不由得慶幸,一是慶幸自己當時還好沒有跟他們起沖突,二是慶幸自己沒有被那個小孩天真爛漫的笑容迷惑。
怕是有錢人家的小孩,沒事尋自己開心,萬一自己答應了,可能迎來的就是對方一頓嬉笑嘲弄。
“阿裴?”沈循安在後面追,阿賠在前面假裝沒聽見悶頭走。
“世子你慢點!哎!你等等我們——”仆人追不上他,在身後狂喊。
沈循安個子矮小,在人群中東鑽西竄,跟着阿賠就追到了回香坊。
阿賠沒看見淹沒在客人中的沈循安,自然以為自己已經甩掉了對方,不知為何松了一口氣,慢吞吞地爬上二樓。
他在樓上還沒走幾步路,就聽到一陣騷亂聲。
“哪來的小孩?”
“喂!不能上二樓!”
有人眼尖看見了阿賠,高聲道:“阿賠,把他攔住!别叫他亂跑了,免得驚擾貴客!”
沈循安聞聲看見了阿賠,他揮了揮手,“你走的太快了。”
阿賠默默抹了把臉。
不,是我走的太慢了。
沈循安不出所料地被一群人小哥哥小姐姐團團圍住,這群人平時沒見過那麼粉雕玉琢的小孩,畢竟誰家好人會帶孩子來逛窯子。
一個姑娘沒忍住捏了捏他的小肉臉,然後哇了一聲,“軟乎乎的,像個團子唉。”
“我試試我試試!”
沈循安被扯來扯去,他們下手并不重,但奈何人多,誰都好奇揉了一把,一通蹂躏下來,不出意料地把沈循安的臉搓的通紅。
好脾氣的沈世子也沒惱,大方地讓一群漂亮的哥哥姐姐揉揉捏捏。
阿賠瞧不下去了,這些人是不知道沈循安的身份,就這麼大大咧咧地亂來了。
作死不要連帶他一起!
他幹脆地從二樓圍欄翻了下來,擠進人群,攔住那些作亂的手,“好了好了,這是我朋友,跟着我來的。”
“噫——”旁人明顯不信,臉黑的跟鐘馗轉世似的,還會找朋友。
阿賠不理他們,拎着被香粉熏得不停打噴嚏的沈循安,直接把人送到屋外。
順便叫住差點跑過的鎮北侯府的仆人,“你們家世子在這。”
仆人就差給他跪下了,大驚大喜之下,表情都有點麻木:“世子下次千萬别這樣了,我們魂都快沒了。”
沈循安撓頭:“不好意思,吓到你們了吧。”
阿賠看着居然會向仆人道歉的小世子,又看了看對方帶着紅痕的臉。
他更加确定了一件事。
沈循安腦子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