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當她掠至庭院前時,她看見了一切暴亂的源頭。
月華靜默擦過肩,星阙照亮了他的面容。
衆人皆說陵川渡罪大惡極,吓唬小孩均道他青面獠牙,茹毛飲血。
實際上他長身玉立,鶴骨松姿,高鼻深目,俊美無鑄。
相較于陸淵壓迫感十足的長相,隻顯疏然凜冽而非他師兄那般嚣張狠戾。
林绛雪渾身僵硬,一時間好的壞的想法一股腦冒了出來,她顫聲問道:“怎麼了?”
怎麼那麼快就從鹧鸪夢出來了?
怎麼我感受不到鹧鸪夢的存在了?
陸淵他……怎麼樣了?
林绛雪不敢問得過于仔細,她甚至害怕陵川渡是來殺人滅口的。
陵川渡黑衣翻飛,他失神的眼睛終于聚起焦點,他緩慢地眨了眨,像是從噩夢中蘇醒,“林绛雪?”
林绛雪大氣不敢出,她焦急想進去看陸淵的情況,但是又不敢直接繞過這樣的陵川渡,她硬着頭皮嗯了一聲。
她曾聽說過陵川渡殺了已入半神的陸淵之後被天道不喜,種下心煞,模糊心智。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神志不清的陵川渡。
林绛雪手中已經凝起靈力,她眼含戒備,但面上不顯,“陵尊主這是在做什麼?”
她話音未落,就看見陵川渡幾乎是惶然地抓住她的手腕,周圍的魔氣毫無章法地亂竄。
林绛雪手上的靈氣如針如箭,銳利急速地朝着危險自動襲去。
陵川渡毫無痛感般地繼續抓着林绛雪的手,他掌心已經浸滿溫熱滑膩的血液,一時間血肉模糊。
他竟然已經完全感受不到血肉的苦楚。
林绛雪慌亂間卸了靈氣,她看着毫無動靜的屋内,心裡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怎麼了?”
“救救他……”陵川渡表情模糊,眼神茫然,好像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那麼說。
但他還是決絕地說道:“救他。”
陵川渡臉色煞白,他神識亂成一堆廢墟碎砂,但他卻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進去。
否則他失控的力量會将屋子裡的人瞬間絞殺。
為什麼要救他呢……
我認識他麼?
……他是誰啊。
陵川渡目光又漸漸失去焦點,跟自己混沌的神志糾纏在一起。
他完全無法思考,但是他知道如果對方死了,自己會很疼。
比手上這種密密麻麻的痛要疼的多。
可是他為什麼會知道?
就好像……好像他經曆過這種能逼得人發瘋的疼。
陵川渡踉跄了一下,微微喘息,鮮血把林绛雪雪白的衣袖染得一片猩紅。
灰色的瞳孔失去了輝光,浮動上一層淡淡的霧氣,他嘴巴一開一合說了什麼。
陵川渡身形微微晃動,終于因為暴走的靈力而精疲力竭倒在地上。
林绛雪眼眸陡然睜大,她認出了對方的口型。
求你……
陵川渡對她說求她。
她心裡不好的預感愈發濃烈。
林绛雪來不及照看昏過去的陵川渡,幾步上前,推開門扉。
屋内寂靜無聲,連呼吸聲也未曾聽到。
她揮手召來燭火,照亮着這間不大的卧房。
燃夢香已經憑空折斷,委屈地耷拉在香爐一旁。
床上老老實實地躺着一個人。
阖目的陸淵眉眼柔和,平日說話能讓人跳腳的唇慘白如新雪。
林绛雪心驚膽戰地看見陸淵的胸膛已經不再起伏。
他安靜從容地躺在床上。
就像死了一樣。
這個認知讓林绛雪腦海中空蕩振動,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她嘴唇蠕動了幾下,幾乎是撲到床前。
她趕緊探住對方的脈搏,幾經試探之下,才找到那幾乎微不可查的脈搏。
那顆從舊都懸到鳳池宗的心終于暫且放下。
“還好,萬幸……”林绛雪喃喃地說道,“不然……”
不然……
林绛雪看着袖上斑駁的血痕,心裡卻湧出一種别樣的感覺。
那種感覺是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