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往前小跑了幾步,站定後,沖着一個出現在巷口的人,狐疑的問道:“你是誰?”
“謝瓊,我是你舅舅,不記得了嗎,我叫黃銅,你娘叫黃婷兒。”那人蹲下身,神色溫和,很有耐心的回答了男孩的問題。
昱橫靠着柱子,不禁嗫嚅:“黃銅,黃銅。”
謝瓊抱着黃銅的胳膊直晃,須臾騰出一隻手指着挂在長杆上的黃婷兒:“舅舅,你把我娘放下來。”
黃銅的雙手裝模作樣的拉着繩索,陰陽怪氣的道:“小瓊兒,你沒見到我正在放嗎?”
忽的長杆下出現了一堆火,火苗蹿起了三尺高,一下照亮了漆黑的小院,火堆上方的黃婷兒被火光照的分明。
黃銅手裡的繩索沒放,另一隻手親熱的摟過了謝瓊,對着上方的黃婷兒親昵的道:“我的好妹子啊,你還是說吧,那些黃金在哪裡,你的兒子都在我手上了,總不會為了那些黃金,要了你們母子倆的性命吧。”
昱橫聽得真切,心頭火起,為了錢,就算是親兄妹也會如此這般的喪心病狂,五指漸漸握成了拳,直至骨節發白,沉聲道:“王八蛋!二叔說的沒錯。”
他已經不去細想金叔到底是不是在有意安排整件事,一心隻覺得金叔說得對,做的也對。
繩索還在吱嘎作響,黃婷兒距離火堆越來越近,她那張秀麗的臉蛋清晰的出現在了火光之中,在火焰的映射之下,滿是汗水的臉顯得有些詭異和蒼白。
昱橫聽到隔壁的巷子裡走出來了一人,他眼睛看不見,但聽力比之前強了很多,把張裡正的腳步聲記得真切,這時咬牙切齒道:“張裡正來了。”
晴無夜将昱橫輕輕推進了陰影之中,他擋在昱橫前面,與此同時,張裡正也發現了他:“喲,沒想到晴将軍也在這裡,我說你一個妄加國的将軍,不去打仗,到我們小鎮裡面來多管閑事。”
張裡正說完話,沖着四下望了望,一時沒看到昱橫和金叔,驚奇道:“那個瞎子沒在啊,哦,老叫花子也沒跟着。”
聽到張裡正罵自己瞎子,還罵二叔老叫花子,昱橫咬着牙,心裡也在罵,一個利欲熏心的壞蛋,肯定沒什麼好下場。
晴無夜一言不發的盯着張裡正,神情冷漠,拒人以千裡之外,似乎被這樣的氣勢所逼,張裡正沒有上前,隻是在巷口色厲内荏的哼了一聲。
他去看謝瓊,似乎找到了台階,又一次冷嘲熱諷:“謝小公子在啊,謝山到底還是沒把你們當回事,他的那些妻妾被帶進了臨悠城宮中,也沒讓你去,黃婷兒,你倒是落個自在,不過他也沒帶你一起走,上了船到現在都沒敢下船。”
黃婷兒的腳尖岌岌可危的在火苗之上左右晃蕩,雙頰通紅,腳底灼燙,被火撩的滿身大汗,卻還是一聲不吭。
張裡正的手愛撫着摸了摸謝瓊的腦袋,仰頭去看黃婷兒:“謝夫人,你看你又是何必呢,就算把那些金子交出來,也不傷謝山一根毫毛,你就為了那些不屬于你的财富,而害了你和你兒子的性命。”
張裡正說完,黃銅接着好言相勸:“妹子啊,别這麼想不開,你把那些金子交出來,我們一起享福,你咋這麼死腦筋呢?”
見黃婷兒死活沒開口,張裡正一怒之下奪過黃銅手裡的繩結,有意無意的蹭着竹竿拉來拉去,黃婷兒的那雙花色布鞋在火焰中上下移動,裙擺在黑夜之中上下翻飛,一次次在驚險的快要碰觸到火苗的刹那間,又被晃晃悠悠的拉上了安全地帶。
這些昱橫看不到,他隻聽到突突的火苗上蹿下跳,他的手按着晴無夜的後背,猜測道:“他們是不是想放火燒人?”
晴無夜站在昱橫前面,猶如一座山一般穩穩當當,低聲否認:“沒有。”
他可不想讓昱橫知道眼前發生的一切,不忘關照:“你千萬别動。”
張裡正冷眼去看黃銅,對着謝瓊揚了揚下巴,示意黃銅将謝瓊推到火堆邊上,黃銅像是沒有想過真要這麼做,沉默片刻後還是沒動。
見狀,張裡正咬着牙,一字一句從牙縫中擠了出來:“黃銅,你是真想讓我把手松了,然後推謝小公子進去嗎?”
聞言,黃銅渾身就是一個哆嗦,顫抖着手哆哆嗦嗦的拉上了謝瓊的衣領,謝瓊開始劇烈掙紮:“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娘。”
張裡正冷笑一聲,陰恻恻的問:“小崽子,你到底是想讓我放開你,還是放開你娘?”
謝瓊大叫:“放開我娘。”
“你别動他,你要殺就殺我。”長杆上的黃婷兒終于出了聲,哽咽着道。
張裡正笑出了聲,他似乎勝券在握:“黃婷兒,你終于開口了,那我們談一筆交易,你把黃金的藏身地告訴我們,我放了你們娘倆。”
“休想!誰都知道你是個惡魔,你要這麼多錢幹什麼,不就是要招兵買馬,欺淩百姓嗎?”黃婷兒啐道,鄙夷的看了張裡正一眼。
張裡正翻着白眼,滿不在乎的和黃婷兒對視:“喲,沒想到區區一個謝山的小妾,還有這麼高尚的情操,你也不想想,現在兩國戰事一起,謝山都丢了大批黃金自己跑路了,你還在為着這些所謂的大仁大義,來和我講這些狗屁不通的道理嗎,覆盆國這麼亂,誰還不為自己着想,我隻要不欺負你,欺負誰你都管不了。”
謝瓊被黃銅拉到火堆旁邊,大聲喊道:“你這個魔鬼,殺人放火,我讓我爹來抓你。”
張裡正驚訝的看向謝瓊:“你都知道我是魔鬼了,還讓你爹來?我現在告訴你,你爹也是魔鬼,他的萬貫家财,都是從那些老百姓身上剝削來的,你可别說你幹淨,你吃的穿的,都是老百姓身上的血啊!”
他說的如此鮮血淋漓,謝瓊一時被鎮住,沒了掙紮,呆呆的站在原地,黃銅看火苗在若即若離間就要碰到謝瓊,不忍得将他拉離一尺。
黃婷兒的裙擺已被火苗卷了一角,滾燙的糊味蹿了上來,她毫不在意,義正言辭的斥道:“正因為謝山的錢不幹淨,所以更不能給你,他已經作惡多端,給你了,隻能禍上加禍。”
謝瓊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隻手雖然被黃銅拉着,但身體已經向張裡正這邊傾斜過來,冷不防的在張裡正的手上重重咬了一口,嘴卻沒松開,還這麼死死的咬着張裡正的右手。
“好小子!”
張裡正大叫一聲,一時甩不開謝瓊的手,就對着謝瓊的膝彎處踢了一腳,見此情景,黃銅猝不及防的松開了手,沒來得及去拽謝瓊,謝瓊直直的朝火堆裡栽了進去。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白影飛掠而來,晴無夜擦着張裡正的身側飄過,右手直直的拽上了謝瓊的後頸,一下把他火堆裡拉了出來。
謝瓊的頭發都被火燒着了,一股燒焦的糊味撲鼻而來,晴無夜又忙不疊的去拍,卻不料,耳邊再次響起了繩索摩擦竹竿的吱嘎聲,他想都沒想,将謝瓊朝昱橫那邊扔了過去,騰空一躍,跳上了長杆,拽住了那根正在往下滑的繩索。
黃婷兒的注意力都在自己兒子身上,完全無視了自己就要被大火裹挾,在火光大亮之時,她還大睜着雙眼,口中驚呼:“瓊兒。”
她不是不想救謝瓊,也不是真的不怕死,是因為那人跟她說,晴無夜在場,定會救她們逃出生天,讓她千萬不要松口。
晴無夜在落地之前,将繩索在手上繞了三四道,随即躍到了火坑外,不停的往外跑,直接将黃婷兒拉到了長杆最頂端。
他已經退到了昱橫這邊,将手中的繩結塞進了昱橫手裡,昱橫這時聞到謝瓊身上的糊味,忙不疊的給謝瓊拍打着衣服。
晴無夜不忘囑咐:“昱橫,你拉着别動,我去把她救下來。”
昱橫應聲,拉過謝瓊,雙手緊緊的拉住繩子一端。
晴無夜再次飛奔而來,火苗越燒越旺,嗤嗤作響,卻見張裡正正拖着黃銅往火裡帶,他三步并作兩步,一腳就踹開了張裡正,黃銅則歪到了一旁,好巧不巧的撞上柱子,哎喲一聲爬不起來了。
張裡正滾到了一邊,臉上赫然被撞出了一塊烏青,見自己處心積慮的事情要黃,他不甘心,瞥眼瞧見了蒙着黑布的昱橫,和躲在邊上的謝瓊。
他心中竊喜,自言自語道:“原來瞎子在這裡。”
昱橫氣不打一處來,回擊道:“你才是瞎子,王八蛋!”
張裡正哼了一聲,認為這兩人都是手無縛雞之力之輩,從腰間刷的拔出了刀,就要去割近在咫尺的繩索,謝瓊睜大了眼睛,捂嘴驚叫道:“他要割繩子。”
昱橫右手正拽着繩子,從陰影裡走了出來,月光将他的身影拉長,他腳底用力,整個人一躍而起,直接上了房檐,問道:“謝瓊,繩子沒下滑吧?”
謝瓊仰頭看他,眼睛睜得更大了,他怎麼沒想到昱橫雖然眼盲,但身手卻是一等一的好,他愣了片刻,才艱難的道:“沒,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