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堅和邱蓄離開後,昱橫還站在原地煩躁不安,晴無夜拽着他朝前走去,一路上他都沒看清去路,等他走進院子,才發現是回到了謝府。
在原來打牌的地方看不到一個護衛,兩人朝前走了一段路,才在前院的洞口邊發現有六個護衛正守在那裡。
六個人正用一臉期待的表情看着他們,昱橫沉思片刻,拉着晴無夜離開,走到中院沒人的地方,他說:“換位思考,任何一個人在翟明的位置上,應該都會如此。”
晴無夜颔首:“翟明雖然是這裡的地方官,并不能随意拿捏任何人,就像謝山,他是覆盆國最有錢的人,怎麼會任由翟明操控,于是翟明想了個折中的辦法。”
昱橫倒退着走路,和晴無夜面對面:“沒錯,謝山有錢,翟明雖然是地方官,但總不能逼着謝山把錢交出來救百姓,不過謝山雖然有錢,也不能要求翟明為他做事,這兩人是相互牽制,相互制衡的,到最後,或許就像翟明說的那個辦法,才算良策。”
晴無夜和他對視,沉默良久,才說:“如果像臨家城那般。”
昱橫的手一揮,順勢搭在了晴無夜的肩上:“臨家城是喬江之有意送的,是故意放姚自量進城,而臨海城就不一樣,他們準備請君入甕,想要徹底了結姚自量,此目的非彼目的,截然不同。”
快要走到後院的時候,晴無夜拉住了昱橫的胳膊,簡單直白的陳述:“臨海城再進去就是臨窪城,而過了臨窪城,就到了覆盆國的都城,臨悠城。”
昱橫轉身,和晴無夜肩并肩:“這一點,翟明很清楚,他的想法很正常,可是梭真的态度就很有意思,他讓謝山離開,就是完全無視了妄加國大軍的兵臨城下,像是一路指引着姚自量鑽進他這個打開的錦囊。”
他話音頓住,回首去看晴無夜,才悠悠的道:“謝山說昨晚看過,說當時那五根黑線還沒有,這又是怎麼回事?”
晴無夜凝神思索半晌,說出了周堅的江湖大名:“錯影幻形。”
昱橫豎起兩指,在空中虛虛的點了點:“錯影,幻形,老頭的速度很快。”
晴無夜又提醒:“北域邪術。”
昱橫的雙指在空中一頓,随即收回,恍然大悟道:“我想起來了,師父曾經提到過一種法術,就是說。”
他頓了片刻,晴無夜沒有催促,隻是在旁靜靜的等着,昱橫将手背在身後:“這樣,我打個比方,謝山在後院池塘邊打開了石闆的開關,和我看到謝山打開開關,或許不是同時發生的,我猜測謝山打開開關之後,應該是去洞口看了,不過和我去看那個洞口,這兩件事發生的時間卻是錯開了,又或許是平行的,但我們和謝山卻沒有相遇,哎,這種法術,還真是高超啊。”
晴無夜言簡意赅的總結:“不是比方,這是事實。”
昱橫心頭駭然:“我一直以為這隻是一種假設,師父是想要這麼做,卻沒想到他做到了,我竟然在臨海城真的是身臨其中,還渾然不覺。”
其實昱橫不是毫無察覺,隻是暫時沒有想清楚而已,當時他就發覺了異樣,池水反射出的月亮應該順時而動,可在他看來,池塘裡月亮影子的出現卻是相當混亂的。
“在患城看到的北域邪術叫空谷傳音,那在這裡出現的法術叫什麼?”
昱橫思緒有些混亂,思忖片刻後忽的一拍晴無夜的胳膊,又詳細複述了一遍:“空谷傳音,或許還真的是某個人的傑作,這個人,應該不是周堅,而是能藏身于姚自量身邊的人,那這裡的傑作應該叫什麼?”
昱橫再次陷入了思考,兩人已經步入了後院,片刻後就看到了另外六個護衛也站在洞口邊上。
和在前院看到的一切如出一轍,都是洞口,都站着六個護衛,這次昱橫知道并沒有出現什麼北域邪術,隻是湊巧而已。
可昱橫還是靈光一閃,眸子忽的一亮,壓低聲音,說出四個字:“翻覆時差。”
晴無夜回頭,和昱橫四目相對,他們現在是出奇的所見略同,一切想法都不謀而合,晴無夜跟着重複了一遍:“翻覆時差。”
兩個人突然不約而同的都有了一種錯覺,就是面前的六個人,似乎就是前院的六個護衛,昱橫閉了閉眼,強行從這種詭異的錯覺中抽離出來。
昱橫撫了撫額頭,他隻覺得目眩神迷,定了定神,才說:“北域最近這麼多年沒有什麼成就,淨研究這種玄乎的東西,這種東西也不能做到救死扶傷,起死回生。”
晴無夜淡聲道:“有些東西或許不能救人,但是能傷人。”
昱橫徑直朝洞口走了過去,護衛們都沒吭聲,靜靜的分散開來,在淺坑兩邊站定,昱橫在他們的注視下進了淺坑,在洞口蹲下了身。
他屏氣凝神的盯着十五根絲線,大白天的陽光灼眼,十五根絲線也是根根分明,昱橫手剛擡起,身邊一個護衛驚叫道:“小心。”
其他的護衛都已經吓得沒了聲,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昱橫的手懸在半空,他其實也很緊張,卻在安慰他們,極有耐心的和聲道:“沒事,我會很小心的。”
他也就伸出了一根手指,在每一根看得見的絲線上輕輕的碰了碰,他想知道是不是還有其他什麼,心裡開始默數,還是隻數到十五。
晴無夜就在他身後,小聲提醒道:“最下面。”
昱橫的手自上而下的緩緩移動,每一步都透露着十分的小心謹慎,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了起來,在場之人大氣都不敢出,場間一片死寂。
就在快要觸地的時候,昱橫的手陡然停住了,他的手指在一根極細的絲線上滑動,他眯眼去看,光天化日之下卻什麼都看不出來,可謂是不顯山不露水,他隻能合上眼,用心去靜靜的體會,此時此刻,隻有他的手指能感覺的到那根絲線的存在。
晴無夜的臉湊了過來,輕聲道:“摸到了?”
昱橫低低的應了一聲,手指沒有一點顫抖,順着絲線一路向右,在草叢裡摸索半晌,絲線卻像是憑空消失一般,手中的觸感就這麼突然沒了。
昱橫輕輕的呼了口氣,收回了手,如果不是晴無夜剛才那句問話,他還真覺得自己剛才的那段記憶是假的,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
這根絲線定是設了什麼玄妙,他扶着雙膝緩緩站起,晴無夜的手覆在了他的後背上,昱橫感到些許舒暢,緊繃的神經這才稍稍緩和下來。
他無聲的松了口氣,回頭吩咐六個護衛:“你們切莫靠近洞口,看不見的才是最危險的,再拜托你們中的那位兄弟,去和前院的那些兄弟們說一下。”
不等他把話說完,就有一個人拔得頭籌,已經拔腿往前院沖去,大喊着:“我去,我去跟他們說。”
昱橫由晴無夜帶着出了淺坑,心有餘悸的看向洞口,半晌後才轉身對晴無夜道:“我得想想,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他們指的是周堅和邱蓄,晴無夜心有靈犀的知道:“我們先不提邱蓄,單說周堅,我們倆加起來都不是他的對手,他既然設了這道屏障,也定然不會對我們說出實情,或許就連邱蓄也不知真正的用處。”
昱橫又想起一點,他摸了摸微沉的腦袋,艱難的道:“周堅每個晚上都睡在地上,他說要時時刻刻的知道地下的動靜,這老頭,老謀深算的很。”
晴無夜擡手摸了摸昱橫的額頭,見他安然無恙,才收回了手,道:“我們離開屈城有些時日了,他定是早就到了臨海城,設了多少法術我們都未可知。”
昱橫苦笑着搖了搖頭,他們一路打打殺殺過來,而周堅則是一個人一路暢行無阻,晴無夜說的沒錯,周堅肯定是早就到了臨海城,估計早半年都不止。
昱橫想到這裡,無奈的歎氣:“不能怨他們太強大,隻可惜我們太弱小,我都不知道周堅是我的大師兄,如今我都不知道該用什麼立場去看他。”
想起這一路上的過往,一開始猝不及防的面對殺人,就算用盡解數都無濟于事,到之後的想方設法救人,有成功也有失敗,直到現在從容不迫的想要殺人,殺意也越來越甚,如今身處在這機關重重的臨海城,他們還真是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無力感,就像他們隻是一隻螞蟻,連一塊小小的石子都搬不動。
他們打算先出城,剛走到臨海城的北城門,翟明不知什麼時候追了上來,在他們身後喊道:“兩位,晴将軍,請留步。”
聽到聲音,晴無夜不由頓住腳步,回頭去看翟明,隻見他跑的面紅耳赤,氣喘籲籲的扶着雙膝,晴無夜淡淡問道:“翟大人,何事?”
翟明瞪着雙眼,不甘心的問:“你們就這麼走了?”
晴無夜沒吭聲,昱橫卻問道:“不是你讓我們走的嘛?”
翟明攤了攤手,無奈苦笑:“那時你們還不知道臨海城的事情,可如今你們知道了,為何不呆在這裡破局?”
晴無夜虛心請教,問:“該怎麼破?”
昱橫默默的看着翟明,這次他沒說話。
翟明再次攤手,又一次無奈苦笑:“我也不知道。”
昱橫見沒等到任何答案,拉着晴無夜朝城門口走去,翟明又火急火燎的趕了上來:“有,有。”
昱橫不耐煩的沒有回過頭,但還是問了翟明:“有什麼?”
翟明咽了口唾液,好不容易說了出來:“就是,讓你們的人不要進臨海城,走叢林。”
昱橫呵呵一笑,回頭看向翟明,不無嘲諷的反問道:“這可能嗎,要走早走了,就是謝山原本在臨淵城,他跑到了這裡,我們的那位姚大帥才追了過來。”
翟明低頭不語,半晌後才低聲道:“他就是要你們來臨海城,才跑到這裡的。”
這緣由昱橫早已想到,其實誰都看得出來,包括姚自量,可是姚自量不是一般人的想法,他是要用無數人命砸出一條路的狠角,隻要那些人命不包括他自己,其他什麼都無所謂。
身邊有人經過,翟明翕動的雙唇直接閉上,這一幕被昱橫看的真切,等那人走開後,才問:“這些都是謝山的人?”
翟明卻搖了搖頭,神色晦暗:“不是,是皇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