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話,他翻着白眼一命歸西,昱橫扶着牆緩緩站起,斑駁的牆面上印着他留下的一個個猙獰可怖的血手印,整間屋裡彌漫着濃重的血腥味,昱橫緩步從門口走了出去,深吸了口氣,想着那人的最後一句話,說的真沒錯,就是這場戰争,把普通人都變成了惡魔。
昱橫的臉色蒼白,走在街邊的腳步幾乎踉跄,他手中握着的刀滿是殷紅的鮮血,才擦拭幹淨的手再次染上血迹,真的是怎麼擦都擦不幹淨了。
臨淵城此時就像個人間地獄,所經之處,幾乎是每隔幾戶人家,都會有屍體橫躺,血迹滿地,他在街上慢慢的走着,生生的被逼出了眼淚。
之前在屈城廟外小屋裡看到的那些幅畫,就在這臨淵城中真實再現,昱橫有一刹那的恍惚,是不是自己此時此刻看到的也隻是一幅幅畫。
就在此刻,他看到騎在馬上的仇聚,停下了腳步,就這麼仰頭看着正高高在上的仇聚,他的手握緊了手中的長刀,刀面上被血紅給覆蓋了,兩人在巷子口就這麼狹路相逢,豈不是秋後算賬的時候到了。
仇聚正背對着昱橫,似乎聽到身後有動靜,他昂首挺胸,喜笑顔開的道:“怎麼,你殺了這麼一小會,就已經殺夠了嗎?”
仇聚沒回頭去看昱橫,隻道是那些殺紅了眼的士兵,他手中的刀沒有出鞘,就連刀鞘都幹淨的一塵不染,和昱橫手裡滿是血污的刀簡直是天壤之别。
可昱橫看着仇聚,那個人,連着他腰間的那把刀,都已經被一片腥紅籠罩,模糊的猶如身在血海之中。
仇聚見身後的人沒吭聲,正準備圈馬過來,就聽到身後冷冷的聲音傳來:“我沒殺夠,我還想殺人。”
聲音沙啞,他一時沒聽出是誰的聲音,但那語氣裡的冰冷徹骨讓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隻覺很是費解,不等圈馬,他直接回過了頭,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街道中央,橫刀立目的昱橫。
四目相對,仇聚發現現在昱橫的眼神就像一把将要刺入骨髓的鋼刀,他下意識的心頭發虛,急忙挪開目光,卻見昱橫手中的長刀血液濃稠,顯然是殺了不少的人。
他蹙眉想着到底發生了什麼,昱橫什麼時候到了這裡,應該是殺了不少的人,正匪夷所思的想着,不經意間他又一次與昱橫的目光對視。
昱橫的臉色慘白,神色卻冷峻異常,眼裡流露出的厭惡顯而易見,仇聚左右環顧,隻覺身周嗖嗖的涼風吹來,逐漸的滲入了他的四肢百骸,他覺得有一些冷了。
“無痕,這裡怎麼會有你?”仇聚握緊了手中僵繩,覺得昱橫哪裡不對,或者是哪裡都不對,情不自禁的問出了口。
昱橫揚了揚手裡的刀,刀面上的血甩的到處都是,他自己的臉上也被濺上了幾滴,他沒有去抹,像是沒有絲毫感覺,嘴裡啧了一聲,冷笑着出了聲,聲音裡顯而易見的壓了一把火:“殺人嘛,這事怎麼能少的了我呢?”
仇聚凝眉,一隻手下意識的擋着頭部,另一隻手不自覺的擡起了刀柄,刀鞘摩擦着馬背,發出了輕微的聲音,他正在悄無聲息的拔刀出鞘。
長刀剛舉起來,刀身閃過他充滿殺意的雙眼,可就這麼一閃,仇聚的眼前忽的出現了第二把刀,仇聚心裡咯噔一下,這出刀的速度簡直是快的驚人。
他雙眼睜大,就看到昱橫已經踩上了馬頭,立馬橫刀,穩穩的站在了他的面前,随後半蹲下身,現在的昱橫有着近乎逼人的冷靜,目光沒有一絲猶豫,刀尖狠絕果斷的朝他胸口刺了過來。
仇聚臉上的血色霎時褪了個幹幹淨淨,本能的拽着僵繩後仰,身下的戰馬一聲沖天的嘶鳴,前蹄騰空,似要将昱橫甩落在地。
昱橫滑到一半,直接在半空中側了個身,在滾身的刹那,一個輕飄飄的閃身,左手快準狠的拽上了馬鞍。
仇聚驅馬疾馳,在狹窄的街道上,他想要借着這劇烈的颠簸把昱橫再次甩落,在戰馬的奮力奔跑中,昱橫的手漸漸脫力,已經脫離了馬鞍。
就在昱橫懸空的一刹那,側身擡臂,另一隻手卻摟上了馬脖子,左腳奮力的去夠馬背,隻感覺到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要被颠出來了,但他的手始終沒有松開。
仇聚手中的長刀一直沒停,不停的朝向昱橫左突右刺,昱橫煩躁的左躲右閃,避之不及,他手中的那把長刀就這麼晃晃悠悠的杵在仇聚的面前,他的手腕忽的用力,在另一隻手即将松開的瞬間,長刀橫劈向了仇聚的胸口。
仇聚擡腿蹬開了刀柄,昱橫都感覺到了馬肚子的劇烈顫動,在第二次懸空的瞬間,他的左手拉上了缰繩,左腳一個使勁,懸空側身飛起,擡腿一腳,勢如破竹的踢上了仇聚的肩膀。
隻此一腳,仇聚隻覺鑽心的疼痛傳來,握刀的手都麻了,他的身體不由自主的朝左一歪,險些掉下馬去,可是他還是奮力揮出了長刀,目标直指昱橫的側腰。
昱橫的身體還懸在半空,勉力扭轉了身體,盡管動作有些變形,還是險而又險的躲開了那要命的一刀,他無法停歇,雙腳在馬背上飛快一點,借着力擡腿踢向了仇聚的胸口。
這一下勢大力沉,仇聚剛在馬背上坐好,就被他正正的踢中,随即滾落馬鞍,仇聚反應極快,下馬的一瞬間,擡腿和昱橫對了一腳。
在這一腳之下,兩人都下了馬,戰馬在他們的中間疾馳而過,受了驚的向前奔跑,一路瘋狂的嘶鳴,瘋了一般在街上橫沖直撞。
仇聚飛躍上牆,像是要跑,他可不想在這裡和昱橫單打獨鬥,離開這裡,他就有千百種方法殺死昱橫。
兩人的打鬥聲不可避免的驚動了周圍房舍裡的人,可他們都在忙,誰都顧不上理會,都以為是和他們一樣,仇将軍也在殺人,隻是動靜大了一點,殊不知他們的這位仇将軍是在被殺。
昱橫心裡隻有一個念頭,殺了仇聚,千萬不能讓他跑了,他奮力急追,後背上全是汗,腳尖踩着瓦片,一刀揮向了仇聚的脖頸。
仇聚正背對着他,隻覺涼風襲來,矮身一躲,頭頂上的刀唰的蹭了過去,他流的全是冷汗,就連脖頸處都淌着汗,和昱橫對戰,他簡直是使出了畢生之力。
他真的很想喘口氣,可是還沒等他眨眼,第二刀又索命一般的揮了過來,昱橫的動作太快,這次是奔着他的下盤而來。
仇聚蹲身跳起,可是沒等他想明白,那原本揮來的第二刀突然轉了方向,飛躍而起,一下就指向了他的咽喉。
仇聚的魂都快被吓沒了,持刀格擋,慌亂中挪動了下腳,卻險些被自己錯亂的腳步絆倒,剛想喘口氣,可是那第三刀又改了方向,飛掠般的轉到了他的身後。
這場交鋒之中,仇聚都顧不上去看昱橫的表情,因為他壓根就看不清楚,昱橫的刀快,人更快,他眼前隻有明晃晃的刀光在閃。
昱橫拿着刀,像是熟稔異常的玩着花活,直叫仇聚手忙腳亂,難以招架,昱橫騎術不精,到現在也隻能好端端的騎着,勉力不讓自己摔下去。
但下了馬,一踩到實處,他就像是到了自己的主場,不管手裡有沒有武器,他的身形就是神出鬼沒,出神入化的讓對方難以捉摸。
仇聚滾身落地,從房頂上翻了下來,雙掌撐着地,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擺出了一個狗吃屎的難看動作,停頓須臾,他或許覺得隻有這樣才能勉力抵抗。
昱橫輕飄飄的從房檐上跳了下來,低頭看着他,壓抑的嗓子裡笑出了聲,臉上流露出了對仇聚深深的厭惡,随即就是一刀下劈。
仇聚隻覺頭頂上刀光一閃,擡手擋着頭頂,在滾身的一刹那,勉為其難的伸出手抓向了昱橫的腳踝,另一隻手則刺出了反擊一刀,他嗓子裡發出了不似人聲的尖叫,艱難的開了口:“你知道殺了我。”
昱橫沒有答話,在這時他不會出一聲,任何回應都要用自己手中的刀來解決,他隻覺腳踝一緊,還沒等仇聚的手握緊,擡腳一踹,輕而易舉的踢開了仇聚的手。
錯身一步,像逗貓似的側身擡臂,刀光刮過仇聚的頭頂,與仇聚那垂死掙紮的一刀撞了個正着,然而在仇聚咬牙用力之時,他又莫名其妙的卸了力,收回了刀。
仇聚原本姿勢就很别扭,加上用了蠻力,差點撞上了一旁的石壁,他手腕處一陣酸麻,手裡的刀稀裡糊塗的掉進了街邊的水溝。
就在他倉促的在泥潭裡摸索,他突然在泥水的倒影中看清了昱橫的臉,依舊蒼白,在滴答聲中,泥水蕩起了漣漪,那張臉在水波的延伸中變了形,詭異的讓人無法直視,但那雙眼睛,就像是一潭泉水,清澈見底,簡直亮的可怕。
自覺不好,但他避無可避,口中嗆出酸水,有那麼一陣的天旋地轉,可是很快他又恢複過來,因為他除了那雙目光如炬的眼睛,還看到了亮在眼前的刀尖,他驚懼的喊出了聲:“你敢!”
昱橫輕笑了一聲,一手撐着膝頭,他可不會就這麼輕易的善罷甘休,心道,有什麼敢不敢的,你是個什麼東西,他現在就算姚自量在面前,他也敢殺!
水潭的反光中倒映出昱橫詭谲陰寒的笑容,仇聚心頭一沉,與此同時,他看到一個微乎其微的紅點,瞬間就成了一道布滿血色的紅光,以及最後綻放在泥潭裡的一朵紅花。
血滴蕩了一瞬,仇聚的身體被大喇喇的扔上了房頂,昱橫想要短時間内的毀屍滅迹,任何一戶人家裡都不适合藏匿。
因為此時的臨淵城沒有一處是安全的,他隻能倉促的選擇往房頂上扔,隻可惜房頂上的瓦礫不堪重負,發出了一聲重響,随着瓦礫的破碎,仇聚的身體急劇下滑,直到再一次掉落在地。
片刻後,不遠處的窗戶砰的碎了,一件球狀物體從窗外砸了進去,落到了一個人的腳邊,這人沒等看清,以為是詐屍了,吓得魂飛魄散,跳腳道:“還魂了,還魂了。”
待他看清是一顆頭顱時,松了口氣,可這口氣還沒松完,他自己像詐屍般的沖了出去:“仇将軍被殺了,仇将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