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輕蹙的眉心不自覺淡開。
“清和。”他兩三步走近了,将一個精巧古舊小木匣交到祈清和手中。
“我在歸夢堂裡,尋到了這個。”
祈清和目光一怔,心中奇怪,擡手去撥木匣搭扣,咔嗒一聲輕響,木匣輕而易舉被打開,裡面亦無字無言。
隻是一盒羽毛。
數量不多,約有七八枚,是尾羽,油亮美麗的靛藍色,在陽光地折射下盈盈絢爛,流光溢彩。
這是燕子的尾羽。
祈清和撚起一羽細細打量,良久須臾,也沒發現其間特殊之處,想起方才所見的第二枚玉簡,她猶疑問道。
“這盒羽毛的主人是誰?”
應知離目光在這滿盒羽尾停留了一會兒,回道。
“這羽毛應是出自某隻瑞獸。”
祈清和阖上木匣,将它又交給應知離,又擡手去查看那最後一枚玉簡。
在看清上面所書文字後,她神色微怔。
遽然,靈鏡于半空顯形,絹色流光璀璨眩目,沈北歌清脆明快的聲音随即從靈鏡中響起。
“祈姐姐——去往燕澤的車廬與通行手令都備好了!我們何時出發!”
辛夷塢離燕澤不遠,仙車兩三日便能抵達,祈清和不願惹人注目,決定不日出發,輕裝簡行從小道進城。
臨行前,她單獨見了裴老太君一面。
祈清和想,老太君曾用術法暫時封過沈北歌的記憶。
那自己呢?自己的記憶會不會也被人為幹預抹去了呢?
畢竟她也算從無患塔活着離開的“幸存者”,是否會被人追殺滅口?又如何從虎口脫險?
祈清和誠懇道明來意,阖眸等待。
裴老太君點頭應下,她一手拄拐杖,另一手結印術法,數道靈力小心翼翼探入祈清和眉心,隻見仙氣缭繞,一層又一層裹挾祈清和,随着靈力愈亮,裴老太君眉頭愈發緊鎖。
少焉,她無奈歎氣,停止做法,靈力輕輕散去,祈清和擡起阖着的眼簾,見到裴老太君凝重神色,心神微蕩。
“祈姑娘。”裴老太君語氣委婉,“我已再三确認姑娘神識……未有任何受損,亦或是更改痕迹。”
與其說記憶掩蓋,不如說一紙空白。
她從未見過這般情況,一個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沒有過去。
裴老太君想了想,又修正了措辭:“老身修為淺薄,以姑娘目前現狀,不過兩種可能。”
“其一,是因歲月流逝而自行淡忘。”
“其二,便是抹去姑娘記憶之人,修為遠在老身之上。”
可自己修為雖稱不上冠絕,也不至于探看不出一絲迹象,裴老太君思索着,能徹底瞞過她的,四海境内也不過寥寥幾人。
這位祈姑娘,到底是何人物?
祈清和從始至終都很平和,未見一絲懊惱,仿佛靜水深流的無邊月色,勘不破悲喜。
她隻是坦然道了謝,施禮後轉身離去。
此番離開辛夷塢,與上次偷渡東躲西藏又缺錢難行截然不同,這一次,祈清和收到了整整三十萬天昭铢錢。
剛好是那紙懸賞的賞金。
聽說是“裴信”提前備下的。
當她登上裴家精緻敞亮的駿馬仙車時,才知“裴信”竟連通行手令與僞造身份也一應備下,他們三人成了裴家不起眼的外門弟子,如今正趕赴沈家,參加五年一度燕澤大比。
“燕澤大比是什麼?”祈清和知曉四海十洲一向熱衷各類比試,上至仙盟官方主辦的十洲論道,下至各宗各家的師門大比,切磋請教層出不窮。
“哦,這個我熟!”涉及沈家相關,沈北歌非常踴躍,連忙發言。
“等等。”祈清和顯然對辛夷塢的屍魅一案心有餘悸,她再三問道,“你确定,你這次獲悉信息的時間來源,不再是幾百年前?”
“我發誓!”沈北歌笃定,目光灼灼。
“燕澤大比是以‘四大世家’為首的名門望族弟子間的比試較量,以前含金量很高,後來世家式微,這大比雖未取消,但卻再不如過往名号,連參賽名額都下放至外門旁支。”
祈清和了然,決定再相信沈北歌一次。
但是再定神一想,他們目前三人,自己身負奇毒,應知離戰力不明,隻剩一個沈北歌因永樂花塑骨療傷,修為重回過往巅峰。
所以……如果真要較量一二,一切似乎得仰賴沈北歌?
仙車馳行平穩迅捷,不出幾日便已到了燕澤城幾裡開外,透過仙車車簾,應知離似乎是瞧見了什麼,眸光沉了沉,祈清和不由得好奇,順着他目光望過去。
與死氣森森陰谲詭異的辛夷塢迥然不同,燕澤城雖也依山傍水,卻是春水接天煙雨路,霁山青處,好似谪仙行于雲間。
臨近城門,隻見一排藍色旌旗林立兩道,桅杆頂部挂着一盞盞探妖法燈,而這些旗幟上,皆繡着燕紋圖樣,随風翻飛飄動間,好似燕雀齊飛。
沈北歌見二人目光探究,似乎想起她這位“歸鄉遊子”未給同伴作家鄉介紹,恍然道。
“那是沈家族徽,天女燕,可預吉知兇,保沈家曆代安康繁榮。”
祈清和微怔,蓦地想起自己所看到的,那最後一枚玉簡所書。
——「71.燕子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