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常備的藥箱裡沒有繃帶,除了藥品之外,隻有幾片創可貼。李迦易翻找的動作有些急促,藥物散了一地。來不及好好收拾,抓了件外套就要下樓去藥店。
“迦易!”戴月叫住她,“别去了,天都黑了,估計也關門了。我明天去廠裡再換一下就行。先吃飯嘛,餓了…… ”
夜裡露重,戴月不想讓她下樓。
李迦易已經穿上了外套,把她推到餐桌前,按在餐椅上,“你先吃飯,我去去就來,很快的。”
戴月拗不過她,隻能看着她推門而出,去廚房拿了幾個空盤子将飯菜蓋住,然後将地上的藥品盒子整齊地碼放進藥箱。
夜裡的風更大了,刮在臉上有些生疼。李迦易騎了戴月的自行車,前往兩公裡外的藥店。果不其然,店門已經落鎖。
李迦易在卷閘門上錘了幾下,随後傳來老闆的聲音:“誰啊,關門了,明天再來!”
繼續敲,砰砰作響。李迦易知道,藥店的老闆就住在二樓,這一帶,大多數都是樓下開店,樓上居住。
“老闆!下來開開門啊,急着買藥呢!”她手掬成喇叭狀,往樓上喊。
不一會兒,門開了一半。李迦易彎腰貓了進去,藥店老闆端着飯碗,問她:“要什麼?”
李迦易總算買到了消炎藥和繃帶,謝過老闆之後,又往回騎。
回去的路上,路過台球廳。李淺正倚着店門,一副慵懶的樣子,在打電話。
“小姑!”她想到,戴月的零錢袋還在李淺家裡,打算順道帶回去。
李淺的臉上漾着笑意,沒有走近之前,李迦易聽不清她在說些什麼。等走到店門口,李淺對着電話裡說了一句:“你等一下。”然後捂住了聽筒。
“怎麼了?”她問李迦易。
“戴月把錢包忘在你家了,我正好過來拿一下。”
李淺從牛仔褲口袋中掏出鑰匙遞給她:“自己上去拿。”
李迦易接過鑰匙,借着室内的燈光,看到了李淺毛衣領口那裡的一處暗紅,“小姑,你好像脖子上被蟲咬了。” 她指了指李淺的脖子。
“嗯,被咬了,你快去吧。”
穿過幾張台球桌,繞到後門處,李迦易匆匆上樓。怎麼感覺,最近小姑臉上的笑容多了不少。
二樓居住的屋子已經恢複了之前的整潔,除了牆上粘着的幾樣生日裝飾品還沒被卸下,其他地方都已恢複了原樣。李迦易在廚房裡迅速找到了戴月的零錢包。
下樓還鑰匙的時候,李淺還在打電話,笑聲嬌膩。
李迦易隐約聽到了自己的名字,還有“被咬”什麼的。怎麼什麼都跟人家說,感覺小姑談戀愛了。
回去的之後騎得飛快,到家時已經出了一身汗,“買到了!零錢包也拿回來了。”
“這麼快?”戴月剛把蔬菜湯重新加熱完,李迦易就回來了,“這麼急幹什麼,你看你,都出汗了。”
戴月用右手替她拂開汗濕的劉海。
“不是讓你先吃的嗎?”李迦易看到桌上未被動過的飯菜,有些不開心,“快過來,一邊吃,一邊換藥。”
把戴月拉到桌邊,掀開蓋着的盤子,将筷子塞到她手中,“趕緊吃,不是說餓了麼。”
去衛生間洗了個手回來,李迦易重新捧起戴月那隻受傷的手,輕輕解開沾血的布條。皮肉外翻,傷口處血迹斑斑,隻看一眼,李迦易就覺得心疼死了。
“怎麼這麼不小心?”問這話的時候,帶上了哭腔。
戴月放下筷子,摸她那顆低着的腦袋:“我沒事,一點都不疼。”
“騙人。”李迦易擡頭看她。這張和李淺有四五分相像的臉,讓戴月又想起了中午那一幕。她忙不疊移開了眼睛,血緣的緣故,讓李迦易和李淺長相相似,可兩人的性格、脾氣秉性卻是全然不同的。
李淺容顔張揚,美得不可方物。迦易是淡顔,清純之下是含蓄的美。若非要相比,戴月覺得,迦易更耐看。
少女專心于手裡的動作,将消炎的粉末輕撒在傷口,仔細纏繞被重新清理好的傷口。
戴月心思飄忽,目光重新落到李迦易身上,隻能窺見燈光透過她那濃密睫毛落下的一片陰影。迦易那張稚嫩的小臉早就長開了,已然有了别樣的芬芳。
怕她疼,李迦易始終對着傷口輕輕呼氣,微涼的氣息像是羽毛一般,不僅掃在她的傷口,也拂過了她的心髒。
戴月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大人,義不容辭地擔着照顧李家小丫頭的責任。三歲的迦易,軟軟糯糯,像個小跟屁蟲,流着口水嚷着要自己抱。那一年,這個小人拯救了陷在失去母親的悲傷之中的戴月,将她從深不見底的海底撈起。
十八歲的迦易,因為自己的一個小傷口紅了眼眶,火急火燎跑去買藥,幫她包紮。自己是靠刻意的愚鈍活到今天的啊,迦易怎麼能用這麼細膩的關心尖銳地割開她的保護色呢。
所有的貪戀都該被戒斷,才能坦然面對可預見的抽離。她與迦易的情分,這次又能維持多久。
“以後小心一點。”
李迦易用掌心托住戴月的手,食指輕柔摩挲手背。
月牙尖尖,刺破黑雲,終有清晖傾灑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