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知道的。”

從不藏心事，沾枕頭就睡的戴月，夜裡躺在一米二寬的上下鋪的小床上，竟有些失眠了。身下的床闆很硬，硌得難受，腿腳伸直之後幾乎就頂到那鐵欄杆了。

睡在上鋪的許夏夏，已經開始打起了呼噜，聲音時高時低，尋不到規律。宿舍悶熱潮濕，吊頂上的風吹不到下鋪，戴月裹着一身細密的汗勉強入睡。

半睡半醒間，迷迷糊糊要去抓李迦易的手，整個小臂都懸在了小床之外，被驚醒。原來，已經天亮了。

工作進度比原想的要快，提前半天完成。上遊的廠商領導請她和許夏夏去市中心的飯館裡吃飯。戴月和許夏夏正好要去那裡買點東西帶回去，便沒有拒絕。

飯後，趁着許夏夏去上洗手間的時候，廠裡的楊經理私下偷偷問戴月，有沒有興趣來這裡上班，待遇比她在安平要高一半不止。

若是放在以前，戴月一定會同意。這裡和安平相比，廠子的運作模式更加正規，車間、操作流程、生産安全，各個方面，都不是自己那裡能比的。最關鍵的是，這裡能承接不少當下流行品牌服飾的代加工，正值服裝外貿産業如火如荼，留在青陽市裡自然前景更好。

“承蒙楊經理擡愛，可惜我目前家裡脫不開身，怕是要辜負您的好意了。”

楊經理了然，卻也可惜，戴月手上的技術放在同齡人中，很少有能企及的。雖然廠子已經實現了半自動化，但如果有像她那樣的能人，效率一定能再上一個台階的。

“理解，我這橄榄枝，任何時候都有效，以後要是想來，随時找我。”

許夏夏往褲腿上抹着水走過來，見兩人聊得熱絡，“月姐和楊經理聊什麼呢？”坐下後，她又拾起了筷子，将盤子中最後一塊烤鴨夾進了嘴裡。

“沒什麼，就是感謝兩位這次的幫忙，讓我們這批貨能夠如期交付。”楊經理用紙巾擦了擦嘴，“怎麼樣？都吃飽了吧？”

“飽了，飽了，謝謝款待啊！”許夏夏放下了筷子。

飯後，兩人前往步行街。許夏夏忙着給她閨女挑玩具和衣服，戴月沿路走着，留意着那些适合少女的服裝店。市裡賣的衣服比鎮上的時髦多了，戴月挑選的時候，以布料質量為主，設計為輔，給李迦易挑了兩套秋裝。

“月姐，這小女生的衣服，買給你侄女啊？”

經許夏夏這麼一八卦，戴月才想起來要給姨媽的女兒也挑一套。她和李迦易的個子差不多高，本來想圖個省事，挑一套一樣的。想了想，還是選了别的款式。

經過新華書店的時候，許夏夏拉着她進去，說要給女兒買兩本兒童讀物。

“夏夏，你慢慢逛，我去樓上看看，一會和你在這裡碰頭。”

戴月很少踏足書店，她知道李迦易愛看書，看的都是一些文學名著。來到文學類書籍區，憑着模糊的記憶，挑選了七八本印象裡李迦易不曾讀過的書。這些書，對于李迦易高考寫作文總會有些幫助。

當她捧着重重的一摞書下樓結賬時，許夏夏驚呼：“哇，月姐，沒想到你這麼好學。這都是些什麼書啊？”

“害，給小孩子買的。”戴月把書堆到收銀台上，花了一天的工資。

“不是我說，月姐，你對你那姨媽家，是真的好。”許夏夏知道戴月自小是她二姨帶大的，感慨于她的知恩圖報。

戴月笑笑，沒說話。二姨家的表妹，才不愛看書呢，天天琢磨着怎麼遛去網吧，怎麼打扮好看。

坐上大巴車，戴月的心思開始雀躍。城鎮交彙處，大巴在筆直的馬路上緩緩前行，留下一道烏黑的尾氣。車窗外的麥田已經由綠泛黃，随風蕩起一陣陣麥浪。

許夏夏又昏睡了過去，仰在靠背上，半張着嘴，腦袋跟着車身的晃動倒來倒去。戴月看不下去，在自己肩上墊了一件折好的外套，讓她靠着自己。

車程不短，四個小時左右的時間，讓手長腳長的戴月在逼仄的座位上坐得腰酸背痛。總算是抵達了安平的車站，天色已經黑了。戴月叫了一輛三輪摩托，先把許夏夏送回了家。許夏夏沒有半分平攤車費的意思，戴月也習慣了，催着司機趕緊掉頭，回自己家去了。

一周多沒有回的家，依舊保持着她離開時的那般整潔。李迦易還沒下晚自習，但她知道戴月今日歸來，桌上放着兩個水煮蛋和幾塊雞蛋糕。

戴月的肚子已經空空如也，匆匆去廚房洗了個手，吃了一塊蛋糕。

随後，小心翼翼地将包着書籍的牛皮紙剪開，還好，雖然一路颠簸，書本沒有破損。距離李迦易下課還有一個多小時，她便去洗了個澡。

時間似乎過得很慢，電視劇也看不進去。往床頭的鬧鐘處一看再看，總算熬到了九點。從校門口走到樓下，大概要五分鐘。

終于，九點零四，門鎖轉動。戴月急急下床，穿着拖鞋跑去客廳。欣喜的笑容，在看到李迦易滿臉青腫，眼角淤紅的那一刻，凝結住了。随後，怒火中燒，誰他娘的把迦易打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