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止這話也不是沒來由,實在是慕容卿哭得像個小娃娃,他就想到自己幼年師父想哄他的時候,就會用了輕功帶着他飛。
山林之中暢遊,讓年幼時候的他忘卻了思家之情,是管用的。
隻沈止沒察覺,他長得一副高大身子,眼眸深沉說出“飛高高”三字,着實滑稽,讓人忍俊不禁。
不過慕容卿笑不出來,她也不想大半夜跟個男子玩什麼東西,她害怕不說,主要也是不想給沈止什麼念想機會。
慕容卿側過身子,并不讓沈止看她哭泣模樣。
可她所思并非他所想。
沈止又走到她面前,半低了身子:“我輕功很好,絕不讓你害怕,萬佛寺的佛塔頂處可好?從那處俯瞰上京,景色一絕。”
“我不去。”慕容卿哽咽着又側了身子躲開了沈止視線。
沈止跟着她的動作又走了幾步:“那你此刻想作甚?我都陪你。”
慕容卿不是那麼矯情的人,人家好聲好氣的哄她,她吸吸鼻子看向沈止:“我不想做什麼,我心裡雖為了郴哥哥難過,但我也無需沈少卿你來費力哄我。”
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淚花,“你這樣隻會讓我覺着我是在郴哥哥那處受了委屈,就利用你對我的歡喜來讓我高興,我不喜如此。”
“不是利用。”沈止略有倔強道:“因着你高興,我也高興。”
慕容卿嘴巴一癟,她怕自己又哭出來,咬了嘴唇:“沈少卿,你不要如此,我受不起你這份厚待。”
“為何?”
“你是郴哥哥之友,無論以後我與郴哥哥如何,你二人交情如何,我也是不會同你有何瓜葛的。”慕容卿聲音不大,說的話卻是将面前人澆了個透心涼:“我敬重你,也尊重郴哥哥,我覺得最起碼我不能放任自己受了你的好,于他于你都不是這般的道理。”
月光拂在少女臉上,那幾滴淚挂在她的眼角處,生生烙在了沈止心上。
“沈少卿,你快些回去吧,不要再為我費神。我活不長的,短短壽數裡,我不想負了誰,欠了誰,你不要再入我的夢來,你去過你的日子好嗎?”
她自有她的堅持,他也有他的執着。
沈止不再廢話,道了一句得罪了,長臂一伸攬住了慕容卿的腰身兒。身子驟然騰空,慕容卿張口想尖叫,沈止則先她一步捂了她的嘴。
他身形潇灑,落在馬背上一刻,披風一揚,慕容卿就在其身前隐住了身形。
隻見白馬腳蹄前揚,打了個彎兒就出了胡同。
上京無宵禁,可這等晚的時候,長街也無幾行人。
夜風吹蕩一片五月之花,在淺淡花香之中,白馬朝着萬佛寺奔了過去。
萬佛寺佛塔頂端,有一顆碩大夜明珠,名曰無上珠,乃是萬佛寺鎮寺之寶,其光芒可與月争輝,加之寺内燈火不滅,夜裡瞧來已不是一“美”字可形容。
那是獨獨屬于上京的恢弘。
慕容卿被帶到塔頂之時,沈止才扯開了覆着她的披風。
她一睜眼,就被萬家燈火之景迷了眼,什麼難過勁兒,不願意的勁兒都被忘了。因太高她腿都打了擺子,手不自覺拉了沈止胳膊,即便如此她還是朝前走了兩步。
登高風大,吹得她衣袂翻飛,她身上月白色的月影紗當真隻有在月色之下才能窺見其月影之美,蕩漾之間顔色淺淡變幻,猶如立足在月宮之上,脫俗于世間。
她的發絲被風吹了弧度,有一縷吹到了沈止面前。
很癢。
沈止卻不忍拂開,他隻靜靜在其身後守護。
如同前世很多次,默默地,在她看見的看不見的許多地方,他都在。
他與陸郴不同,陸郴最不屑一顧的情意,是他曾窮極一生都無法宣之于口的渴求。
此時此刻,他念着的人就在他眼前,可他心裡的那股相思卻愈發濃厚,成了帶刺的藤蔓将他的心裹了個嚴實。
刺也纏繞着紮根,又疼又酸。
沈止不明白是不是男女情愛就是如此,竟如飲鸩止渴,依舊令人甘之如饴。
慕容卿回了頭,本想言語,卻被沈止帶着悲痛的眼神吓到,她原是想讓他送她回去的,被這眼神一弄倒不忍心了。
她問:“沈少卿,你是因為我那些話難過嗎?我無意傷你,不過有些話總歸是要說清楚的,長痛不如短痛,你能帶我來這我心中是感謝着的。”
客氣着又疏離。
沈止不喜這感受,他扶着慕容卿道:“你能不能先不說這話。”
“唔。”
她眉眼低垂,眼睫處被淚浸濕過,還沒變得輕盈,沈止聲線柔了些:“我這般言語是讓你覺着兇嗎?”
“原來沈少卿你自個兒也知道呀?”慕容卿有些笑意:“我還當着你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