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踏出門的一瞬,四周的景物便立刻被抹去了,同時耳邊響起一陣細碎的電流聲,斷斷續續像是沒調準頻率的老式收音機,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變調的機械音:
【恭喜通關!評分……零……獎勵……恭喜新人夏迩、柳濂、劉松蘭、徐鹿進入……遊戲!距離最終關……願望實現還有九……請再接再厲,繼續提供精彩的表現哦!】
……
“沒了?”衆人等了一會兒,周圍卻再沒動靜。
夏迩若有所思,雖然聲音模糊,但仍不妨從中獲取一些關鍵信息——他們的确是進入到某種遊戲之中了,且遊戲一共有十個關卡,全部通關後則可以實現一個願望。
和他之前猜測的八九不離十,隻是不知道為什麼評分和獎勵都是零?遊戲廣播也有點奇怪,破破爛爛的,就像是管理員沒維修好,硬撐着給他們基本信息一樣……
不過夏迩顧不上想清楚這些疑點,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遊戲所說的“實現願望”吸引了——
是了,一般遊戲設定的獎勵都不會太敷衍,“實現願望”是打通最終關的慣常獎品。隻是不知道這個不怎麼正規的遊戲會不會打折扣?
夏迩哂笑一聲,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嘴角上揚得多厲害。那雙總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墨似的瞳孔漾開點點碎金,久違地發自心底感到高興。
——太好了,原以為一輩子就要這麼平平淡淡地過去,如今卻是從天而降一份大禮。
如果說你們的消失玄之又玄,叫人找不出絲毫痕迹,那兒子借同樣詭異的遊戲之手,總歸能找到你們吧……
“哥,咱留個電話吧,這次多虧你了。”柳濂見幾人的身影似乎在慢慢黯淡,也是防着下回再進遊戲,加了聯系方式好歹能有個照應。
夏迩拿出手機和他互通了号碼,轉向一旁還在瑟瑟發抖的徐鹿祖孫倆,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你可想過,如果小美真的因為你死了,她媽媽難道會放過你麼?”
徐鹿聽後抖得更兇了,想想也知道那樣愛女入命的人會怎麼對她。
“每個人都有活下去的權力,不論如何,一旦你為了自己活命而斷他人性命,離你被他人加害就不遠了。”
夏迩看着彼此的身影漸漸消失,沒再說其他話。他隻能提醒到這一步,再怎麼選擇就是她們的事了。
……
等夏迩眼前的景象再次清晰,他卻重又合上眼睛,覺得一秒前的畫面屬實是有沖擊力。
“夏迩你别裝,我看到你睜眼睛了!”
“哥你終于醒了!”
“醫生——醫生——”
“卧槽夏迩你吓死我們了!”
夏迩在叽叽喳喳中醒來,掀開眼皮,周圍還是如剛才一樣圍滿了人。都是他的同事朋友,此時正擠在病床周圍,俯身或擔憂或欣喜地盯着他看。
《論滿身大漢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夏迩:“……”不至于,不至于。
“吵什麼呢,病人要不要好好休息了?”兩個護士很快趕到,一邊查看他的身體數據,一邊重新給他挂了瓶水,“醒了就好,收拾收拾準備出院吧。”
旁邊的同事不可置信,忙道:“這就出院啦?不再檢查檢查?好端端一個人怎麼會無緣無故昏迷呢?”
“身體各項數據都很正常,要是有什麼情況再過來。”護士頭也不擡,在單子上刷刷寫,寫完就要拿去簽字,“東西帶走啊,别的病人等着用床位呢。”
夏迩挂完水,被他們扶着站起來時除了腿有些軟,其它倒真沒什麼,一邊往醫院外走一邊小聲問:“我躺了多久哇?”
“今早剛進——老闆發現你曠工,親自去你家揪你,就發現你躺地上昏過去了,怎麼叫都不醒。”
夏迩回憶了下暈倒之前的事,隻記得他正在家裡哼哧哼哧趕稿子,困得不行想去泡杯咖啡,之後發生的事情就沒印象了……
總不會是柔弱得平地摔了吧?
沒注意自己把心聲說出來了,同事們更激動了。
“噗,咋突然倒黴?”
“會不會是我最近吸歐氣用力過猛了?不是吧,我很有節制的啊!”
“呃,我昨天多吸了一點……”
“啊啊就是你!你把我們的歐氣包吸空了哇啊啊啊!”
“讨伐讨伐,請全組人喝奶茶!”
“那夏迩怎麼辦,沒了歐皇當吉祥物,我的水逆期熬不過了嗚嗚……”
夏迩決定不和這群腦回路奇特的人理論,當心被同化。
走到路邊,一道熟悉的聲音不鹹不淡地響起:“既然沒事了就把稿子發我看看,客戶在催了。”
夏迩:“!”萬惡的資本家啊!
後者被他幽怨的眼神看得起雞皮疙瘩,扶了扶鼻梁上的金絲邊框眼鏡,把人領到自己停在不遠處的車旁:“逗你呢,批你兩天假。我送你回去。”
夏迩笑着拒絕:“知道老闆日理萬機,我自己走回去吧,順便醒醒神。”
男人隻好作罷:“好好休息,公司還等着我們夏大地編回來坐鎮呢。”
夏迩:“是等地編師還是等吉祥物?”
老闆:“……”
告别衆人,夏迩一個人慢悠悠沿着街走。天邊霞光将街道塗抹成斑斓的金色,馬路上的車逐漸多了,餐廳開始張羅着晚飯,從附近高樓走出的人熙熙攘攘着和他擦肩而過。
一切都像往常的任何一個傍晚那樣,世界喧嚣熱鬧,如果不是手機裡無緣無故多出了柳濂的手機号,想必他也會說服自己那是個夢。
夏迩撥通電話,把手機舉到耳朵邊靜靜地聽。不一會兒,電話被人接起。
“哪位?”出乎意料的,那頭并不是柳濂,而是一個中年女性疑惑的聲音。
夏迩愣了半秒,問:“請問柳濂在嗎?我是他朋友。”
“哦哦,是小濂的朋友啊。”對方總算反應過來,招呼了一句,語氣又沉重下來,“小濂他出了點意外,現在還沒醒。”
她告訴夏迩柳濂工作的時候煤氣突然爆炸,差點兒沒救回來,人現在還躺醫院呢。
夏迩的腳步慢了些,溫聲安慰幾句,得知他們就住在隔壁市,便約了明天來探望。
“真是好孩子啊,小濂有你這麼個朋友我就放心了……哎,他也是個好孩子,遇上這種事……一個人在外面打工,當媽的再怎麼挂心着也出事了……”
夏迩輕輕歎口氣,聽對面沒說幾句就陷入哽咽,握着手機沒出聲,一步一步,沉默地走着。
那顆燒紅了的夕陽一點點下墜,被高聳的大樓刺破,像一滴稀釋了的血,下一秒就要沿着牆壁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