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這次又要用什麼謊言來敷衍我?”秦少淮諷刺一笑。
宋溫峤眼神受傷,身體像是浸泡在密閉的玻璃瓶裡,呼吸一點點消失,所有的掙紮無濟于事。
“九千年前,我攀頂龍城,成為了無名氏,成為了這座山脈的主宰。”宋溫峤的視線逐漸模糊,他慌張地擦去眼裡的霧氣,試圖讓瞳孔裡秦少淮的臉龐變得清晰,“我與你隐姓埋名七十年,在你過世後,我獨自......獨自生活了一段時間。”他努力笑了一下,卻揚起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秦少淮鼻腔泛起濃濃的酸意,一段時間,這一段時間是漫長的孤獨的九千年。
“我無論如何都想再見你一面,可我不能以無名氏的身份見你,在那些年月裡,我變得古怪......冷漠......麻木......兇殘......我不想讓你看見這樣的我。”宋溫峤的嘴唇在發抖,淚水似黃梅天裡的雨,悶熱又密集,源源不斷從眼眶流出,挂滿了他整張臉,“所以我殺死了自己,阿淮,我愛你,我愛你啊。”
宋溫峤痛苦地捂住了臉,彎下身體蹲到了地上,那數千年的孤獨和寂寥在這一刻宣洩而出,大腦失控了一般向身體發出信号,眼淚如潮汐翻湧,永無決斷之時。
“你這個蠢貨。”秦少淮哽咽難止,他緊擁住宋溫峤顫抖的肩膀,像是要從虛無中抓住什麼東西,用盡了全部的力氣,“你全部都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
宋溫峤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把臉埋進秦少淮的肩窩,兩人相擁哭泣,直到流幹了所有的眼淚,揮散了九千年的陰霾。
宋溫峤逐漸安靜下來,他躺在冰涼的地面上,緊緊抱住懷裡的青年,“你回來了,阿淮,你真的又回到我身邊了。”
秦少淮把臉埋在他胸口,眼淚盡數擦在他衣服上,過了一會兒,他才支起身,擦去宋溫峤臉上未幹的淚漬,吻了一下他蒼白的嘴唇,輕輕地罵:“傻瓜。”
宋溫峤坐起來,重新把他抱到懷裡,悶聲說:“别生我氣。”
“有一點。”秦少淮心緒不甯,擡起眼梢看向他,“現在呢?是不是隻要不去龍城,你就會成為真正的宋溫峤。”
“沒錯,我會變成普通人,永遠和你在一起,同生共死,一起投胎轉世。”宋溫峤停頓了一會兒說道,“但是山脈會塌陷,生靈會往外跑,最終會導緻人類秩序混亂,必須有另外一個人攀頂龍城,成為新一任的無名氏,重新成為山脈的脊梁。”
秦少淮飛快地說:“那就讓潘耀斌去吧。邵徽好像也挺想去的。”
宋溫峤輕笑。
“總有人想去,那就讓他們去吧。”秦少淮捧住他的臉,“你不要再去了。”
宋溫峤蹭蹭他的手心,認真答應:“好。”
“所以你确信常壽帶來的屍骨是假的。”秦少淮心頭發沉,又覺得十分難受,“因為你一直活着,你知道小虎的屍骨埋在哪裡。”
宋溫峤點頭:“和你之前猜測的一樣,你詐死脫身,找了一具屍體代替你,然後放了一把大火,姚常壽是你義兄,上一輩子,他曾經陷你于不義,後來以為你被火燒死,他後悔至極,終于陷入了魔障。”
“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嗎?”秦少淮環住他的脖子,悶悶地說,“全部告訴我,我全部都要知道。”
宋溫峤輕輕撫摸他的後背,“自殺之前,我留下了一部分無名氏的血液,元旦那幾天,我重新服食那些血液。”
秦少淮身體倏地僵硬起來。
宋溫峤連忙說:“隻是讓自己的身體變得更強壯,恢複能力更快,我還是我,還是人類的身體,同樣會死亡。”
秦少淮放心下來,“還有嗎?”
宋溫峤低頭啄吻他的臉頰,“沒有了。”
“上輩子的事情全部想起來了嗎?”
宋溫峤眼神柔和,嘴角揚起笑:“關于你的事情,都想起來了。”
從九千年記憶裡剝離出來的一百年,才是慕容長天完整的一生。
秦少淮面色凄苦,“可是,那九千年,你一個人是怎麼過來的呢?你住在哪裡?和誰一起吃飯?會不會覺得孤單,會不會想起我,會不會害怕......”
宋溫峤吻住他的嘴唇,堵住他所有的聲音。
鹹濕的眼淚從鼻翼滑入唇齒間,秦少淮嘗到了歲月苦澀的味道,在那一刻,他的大腦仿佛達到了共鳴,穿越了那片白茫茫荒蕪的歲月,看到了倚坐在墓碑前滄桑孤寂的無名氏,荒墳孤草,天地撚成一線,在那廣袤無垠的墳地裡......
宋溫峤突然擡起頭,秦少淮腦中浮現的畫面被截斷,他有些呆愣地看着宋溫峤的臉。
“上輩子的記憶斷斷續續的,那些不開心的事情我已經不記得了。”宋溫峤托起他的手掌,拼命吻他的掌心,連吻了十幾下,然後才說,“我就記得你特别愛我,所以現在的每一天,都過得很高興。”
“幼稚。”秦少淮似笑非笑。
宋溫峤委屈巴巴蹭他的肩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