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隻寫出一堆垃圾,宋杭清偶爾發來詢問他進度的消息,他都不敢看。
就像席餘馥時常說他的那樣,他什麼都不行,什麼都做不好,連首歌都寫不出來。
宴青川的關心,讓他無處宣洩的焦慮和不安,變成了無名的煩躁。
管那麼多幹什麼?
和你有關系嗎?
一煩躁,他就不由呈現出無差别的攻擊性。
“不好意思,我這樣礙到你眼了。”郁尋春說,“我會盡早搬走的。”
他起身離席,宴青川展臂越過餐桌,眼疾手快按住了他的手腕。
他沒有對他突然發脾氣而感到不快,也沒有試圖糾正他的說法,隻是道:“朋友送了我兩瓶酒,要不要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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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尋春也不知道事情最後怎麼會變成這樣。
前一刻還在發脾氣,後一刻已經和宴青川一起站在陽台上,吹着仍然帶着熱氣的晚風,望着樓下的靡靡夜色,身後是亮如白晝的客廳,澄光的光穿過落地窗撒在他腳邊。
兩人趴在欄杆上,除了偶爾酒杯輕碰的聲音,誰也沒說話。
宴青川居然也有這麼安靜的時候。
郁尋春不時轉頭看他一眼,碰上他的目光,宴青川就會輕輕笑着向他傾斜酒杯,郁尋春下意識便把手裡的杯子湊過去。
當——
他收回視線,晃了晃杯子,冰塊撞擊杯壁。
“為什麼?”他突然出聲。
宴青川聞言側目:“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不生氣,為什麼不怪他亂發脾氣。
為什麼不問他什麼時候才能懂事。
郁尋春仰頭一口灌掉了杯裡的酒,焦香幹冽的威士忌,被他囫囵吞棗一樣咽了下去。
“沒什麼,”他問,“介意我抽煙嗎?”
宴青川:“介意。”
郁尋春手一頓,拿到手裡的煙又放了回去。
郁尋春又去倒酒,宴青川伸手按住杯口,他擡眼,宴青川說:“你喝太急了,緩一緩。”
宴青川早就發現了,郁尋春雖然脾氣不大好,很容易炸毛和生氣,但他其實很好說話。
特别是當他現在酒精上頭,卻又沒有完全醉的時候,很清醒很安靜,也很聽話。
濃密的睫毛扇了扇,他依言放下杯子,小聲嘀咕:“煙不讓抽,酒不讓喝,沒看出來你還挺霸道。”
“沒不讓你喝,”宴青川笑了笑,“但煙真不能在家裡抽,我不喜歡煙味。”
宴青川并不是什麼平易近人的長相,但他柔和目光和表情大大削弱了那張臉的攻擊性,郁尋春趴在欄杆上看他,半響轉過頭:“知道了。”
樓下夜景鎏金一樣,郁尋春看了許久,他拿後腦勺對着宴青川:“剛才,對不起。”
不看人時,誠心道歉的話好像更容易說出口。
大半個月沒剪,他頭發比一開始長了一些,發尾掃在頸窩,一顆腦袋毛茸茸的。
有點像胎毛還沒掉完的小貓崽子。
宴青川盯着他頭頂一縷在風裡搖曳的頭發:“沒關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郁尋春轉頭,臉埋在臂彎裡,隻有一雙眼睛在外面。
寶石一樣漂亮的眼睛裡淬着細碎的光。
宴青川:“你當時正心煩,我還硬要往你面前湊,罵我兩句不也是我活該嗎?再說你不也沒罵我嗎?”
郁尋春張了張嘴,因為不知道說什麼,又閉上了。
心裡有些堵得慌。
宴青川撥了撥他被風弄亂的額發:“雖然我不會編曲,但是搞創作應該都差不多吧?沒有靈感的時候與其憋在屋子裡,不如多出去轉一轉,萬一就有靈感了呢?
“我覺得你是太想把事情做好,所以過于緊繃了,沒有人能事事做到一百分,你不用對自己要求那麼高。”
他指尖有點涼,不小心擦過額頭時有些癢。
郁尋春攔住了他的手,飛快地轉過了頭。
明明什麼都不知道。
他心想。
沒有人能事事一百分,但他從小被要求的,不僅僅是一百分。
是兩百分,是三百分。
“我的琴壞了,”他小聲說,“我害怕修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