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十字，是礁石區最具資曆，也最有威望的中間人。

但直覺告訴柒吾，千萬不要和幫派的首領走得太近。

“幾千？幾萬？”柒吾随意地叫着價。

雅戈搖了搖頭，“四千。還隻是開了一趟冷凍貨車，送到荒原的蛋白質農場。”

“那條路上總能碰見大批流浪者家族，他們食物資源匮乏，總是架着重武器來搶劫貨車。得虧我駕車技術高超，槍法還精湛，才把東西安全送達。”

雅戈說着，點了根煙，煙霧缭繞至屋頂，臉上帶着淺淺的笑意。

“怎麼樣，這單委托不錯吧？”

照理來說，幫派運輸線的安全保障極為重要，人員安排也較為固定。但這一趟的價錢卻給得出奇地高，隐約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柒吾問道：“他讓你送的是什麼東西？”

雅戈吐了口煙，食指抵住唇間，幽幽道：“秘密。”

“……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柒吾抱起雙臂，搖着頭走開。

此事實在反常，黑十字也肯定不會讓雅戈這個受托人知曉全部。

雅戈看着她無情走開，趕忙出聲道：“好吧，其實我也不知道。”

“冷凍貨車就停在連接工業區和海灣區的高架橋底下，東南角的水渠口。我準點到那兒開走就行。”

雅戈沒覺得有什麼異常，要求運輸貨物的人一般很少親自出面。隻因為，這貨物往往見不得光。

“我還是覺得奇怪，你以後别接這種委托了。”

雅戈卻不這麼想，“給的錢多啊！你知道的，現在無論幹什麼都要用錢。”

“是這樣，但是你也可以挑點輕松的活幹，别總是那麼急切地想要賺一大筆錢。”

“我不想再過沒錢的生活了。”

雅戈頓了頓，低頭看向地闆，“我不想老了插根尿管躺在床上，連最基礎的醫療保險都買不起。”

“……”

“你知道的，我這輩子永遠都忘不了。忘不了醫療中心的服務人員一遍遍冷漠地重複，沒有會員，他們就不會派醫療浮空車過來。”

雅戈話語有些哽咽，掐滅了煙頭。

柒吾沉下眼。

她再一次想到了躺在手術椅上的DX。

DX……DX會恨自己嗎？

她甚至連一通醫療救助電話都沒有撥打，連一次嘗試都沒有……

柒吾閉上眼，一股腦地傾吐出所有情緒：“我怕你有錢賺，沒命花。一個人死了，才是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這話說得太過辛辣狠絕，等柒吾驚醒的時候，她隻能看見雅戈凝滞的雙手，煙蒂掉落在她的皮靴上，灰白的煙灰撲散。

兩人面面相觑，沉默了許久。

她們的處境何嘗不是别無二緻，一樣的需要錢。

柒吾咬緊了下唇，說不出一句話。

停滞無聲的環境中，她漸漸發現自己根本沒有立場批判雅戈，她還不是一樣做着靠仿生人大賺一筆的美夢……從本質上來講，她們觀念一緻。

隻是雅戈做的工作太過危險，她不想再失去另一個重要的人了。

眼淚，不自覺地落了下來。

“嘿，柒吾。”

雅戈慢慢走進，擦掉了她臉上的淚珠，輕聲說道：“我是說，你想不想知道我拿那筆錢買了什麼？”

柒吾的眼眶憋得通紅，她搖了下腦袋。

“我給摩托車裝了套頂配的排氣管。”雅戈說道：“想不想去海灣區外道跑一圈？”

柒吾吸了吸鼻子，任由雅戈生硬地轉移話題。

“……說真的，我還是勸你換個帶生物識别功能的義眼。”她揉了下被淚水打濕的臉頰，擠出一副笑容。

雅戈終于放下心，笑了笑，“我隻管升級戰鬥輔助系統就行。管他是人還是機器人，簡單粗暴一頓突突就行。”

“哦對，你那個仿生人……你會把他賣掉的，對吧？”

“嗯。”柒吾點頭道：“高塔科技的私人定制款，很值錢。”

“那就好。你記住，公司沒一個好東西。”雅戈注視着柒吾的雙眼，神情格外嚴肅，“同樣的，高塔科技的仿生人也是危險的存在，絕對無法信任。”

無法信任。

數據病毒，隐私披露，IP追查。公司特工的黑客技術屢見不鮮。

灰色産業，最重要的就是規避風險。

這是雅戈最後的忠告，至于柒吾的買賣生意，她不會再插手。

“嗯，我會當心的。”

柒吾送她出了門，看見了那輛改裝過的摩托車。

大片的火焰貼圖遍布流線型的車身，車身被噴塗成了暗黑色，銀色的排氣管格外顯眼。雅戈戴上了頭盔，頭盔背面還貼了一張“火鳥樂隊”的标志性貼紙畫。

這張貼紙，是柒吾送給她的樂隊周邊。

“帥吧？”雅戈扣上頭盔玻璃罩，揚起頭。

其實她并不喜歡吵鬧的搖滾樂，但還是願意陪着柒吾一起去觀看樂隊演出。

柒吾說着自己還有事要忙，沒有跨上這輛時髦的機車，隻留下一句“飙車也要注意安全”，便匆匆上樓了。

等天色黯沉下來時，柒吾躺在床上，仿佛又回到了某一個夜晚。

海灣區的沙灘，會吹來鹹鹹的海風，溫柔地蕩滌漫天一色的海岸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