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扯開袋子,取出草料。一看,便皺起眉頭。
“這草怎麼倒有一半不曾鍘短?這麼長,叫馬怎麼入口?!”
獾從正呲牙咧嘴,懊惱地瞧着自己腳上不知何時被泥巴弄髒的布鞋。聽到對方抱怨,他渾不在意,隻道:
“這是夜草,離喂食還早着。你若看不慣,自己弄短些再喂也是一樣。”
說着,他不等對方回應,一溜煙,人早已竄到馬廄外頭。離得遠了,才敢在嘴裡嘀咕:
“這窮鬼,就知道抱怨!有本事,别進來咱們府裡當門客!能留你在這兒已經是瞧得起你了!還想着讓老子幫你忙?呸!”
他一邊嘟囔,一邊腳下像抹了油似的,眨眼便沒了蹤影。
田仁取出幹草和黑豆,仔細檢視。他忍着氣,将過長的草仔細鍘短。
這時,後頭木門吱呀一聲響,另一個和他年紀相仿,颏下微須的男人拿着兩個陶碗走進來。
“田兄,先吃飯吧。待會兒我來幫你。”
田仁一見對方,面露微笑。二人坐在馬廄檐下,邊吃邊聊。
“倉樓那邊的草料又不曾弄好就送了來?”
面對好友任安的話,田仁隻道:“那邊向來是這德行。要不是怕餓着這?馬,他們還未必會按着時辰送東西過來。”
任安想起進府後的種種經曆,更是氣悶。
他看着馬廄裡那匹由他們養着的烈馬,歎道:
“真不曾想到,我們進了衛府,當上大将軍的門客。到頭來,竟然還要靠着這馬兒,才能被人記起!”
“任兄,我就不信,咱們往後隻能靠替人養馬過日子!”
田仁狠狠張嘴塞了一大口豆飯,像是要把胸中怒氣全咽下去似的,嚼也不嚼便全咽下去。
任安知他心事,自己也是心有同感,便勸道:
“仁弟,阿兄知你有這本事。休要跟那些小人們一般見識!”
“他們見君侯喜歡,便一味去奉承什麼女公子。我們本是門客,卻被命來養馬。真是好眼光!”
任安點點頭,卻不動怒,隻道:“田兄當心,休要被那些人聽了去,又要惹氣。”
田仁便不作聲,黑着臉一口口吞飯。
任安倒水進木碗,遞給對方,壓低聲音說道:
“他們眼裡隻會認錢。那些人肯花錢請客,家監便喜歡,常在君侯面前說人好話;我們沒錢,家監眼裡,哪裡會把我們當人!”
“我就不信,我們會一輩子在這兒替人養馬!”
田仁眼望天空,毒辣的太陽刺得人睜不開眼,他卻倔強地不肯移開視線。
“這年頭,大将軍自己也是奴産子出身!我們雖沒錢,必能靠自己的本事讓人刮目相看!”
“你真的有在水裡閉氣的本事?”
在陽信長公主邸後院某處的偏室裡,突然被婢女叫去、來到階下的僮仆桀,聽得屋内傳來的問話聲,便磕下頭去,應道:
“回女公子,奴确能泅水。在水下閉氣,約能熬到一盞茶時分。”
裡頭那人若有似無地“嗯”了一聲,桀不敢擡頭,下巴幾乎貼到了胸口。
這時,仆婦便斥道:“下去吧!”
桀磕了頭,離開小院。他覺得此事沒頭沒腦,心裡好生不解。
而在偏室中,郭兆雙一聲令下,衆仆婢便退出,守在外頭。
雖是房中再無别人,但郭兆雙仍是将聲音壓得極低,對李眉一字一句說道:
“我瞧見的,她之前明明走在石子路上。結果一回頭,居然就掉進水裡。這不是故意的,還能是什麼?!”
李眉又歎又笑:“好孩子,你真聰明。一眼便看穿李家那賤坯子故意鬧這麼一出。難怪她在船上抓着人家冠軍侯的手不放,原來打的是這主意!”
“既然都要進宮了,還這麼不要臉,眼巴巴地瞅着别的男人。人家沒理她,她就當着所有人面前跳下水裡去!”
郭兆雙嘴角一撇,對于她眼裡這種“跟男人拉拉扯扯的女人”一百個瞧不起。
“要是沒人在,隻怕她都不知會做出些什麼事情來!太子殿下怎麼就攤上這麼一個貨色!”
她一邊說,一邊連連搖頭。神色之中,大有為那位自己壓根不認識的太子抱打不平之狀。
就好像她口中所說的,名為“太子”,實為“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