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不勝其擾,起初對着衆女時,還算腼腆;但随着他威勢日盛,面對年輕女子百般緊追不舍,自是越發決絕。
隽方還記得,某日霍去病得皇帝允準,前來拜見皇後。
言談之間,這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不知想起何事,越說越眉頭緊皺,語氣也更是無奈。
衛子夫細心,見狀便屏退左右,隻留下心腹。她一再軟語相詢,霍去病這才說道:
“姨母,你說我不懂女子。看來我果然不懂。既然不想瞧見我,更不想知道我的事,為何還特意跑來,在我面前一味指責刁難?”
“别人說些什麼了?”
霍去病目光中流露出厭煩之色,搖了搖頭。“一開口無非都是‘我對你無意,你可千萬别把我當成那樣的女人!’,又或是‘你有什麼了不起,憑什麼瞧不起我們女子,我偏不肯慣着你!’之類的。”
“說一遍就罷了,回頭又撞見兩三回,回回都這麼說!”
“我與她們素不相識,更不曾與她們主動搭話。明明一直避開,誰知卻還是能屢屢撞見這些人!”
衛子夫聽着,已經明白過來,不禁臉露苦笑。
霍去病卻道:“姨母,你說這些人,幹嘛非要跑到别人面前找不痛快?我躲着她們還不行,她們倒越發得意了!”
衛子夫笑歎道:“隻怕她們未必是真想惹惱你的,休要跟她們一般見識便是了。”
“姨母,難道女子們都是這樣?一邊說着狠話一邊還拼命往仇家跟前湊,如今在她們當中都已成了時新風氣?!”
“去病,無論男女,厭惡某人時,隻會恨不得離那人越遠越好,怎會一味往那人跟前去?隻怕聽見那人名字,都恨不得轉過頭,捂住自己耳朵當聽不見才好。”
“要是有人嘴上這麼說着,腳下卻一直往你跟前來。那她心裡想的,跟說出來的話,便不是一回事。”
“偶爾一回兩回,難保不是湊巧,或真是誤會。但要是她始終如此,那她多半是對你有意而已!”
霍去病聞言,星目圓睜,似乎是聽到了令他無法理解的事情。
“她們……為何要這麼做?”
衛子夫卻知道他性情一向如此,便又道:
“有些女子,被教導得不敢越雷池半步,甚至以守規矩、本分為榮。因此,她們日常裡,連腦子裡都不敢多想别的事。”
“可人之大欲,聖人都難免,何況是你我?她們心裡渴慕,但卻始終不肯認,于是便有了如今你看見的那些種種怪樣子來。”
“她們被規訓得緊,生怕隻要認了自己有愛人之心,便會自失身份,讓人瞧不起。所以她們哪怕眼睛盯得再緊,可嘴巴卻一口咬定,自己什麼都不想要,什麼都不想求。”
“即便真用手段、或是好不容易才得了姻緣和富貴,她們心裡再歡喜,也隻會向外人宣稱:‘這都是男人求着我,逼着我非收下不可。我可是萬般不情願,不得已,這才隻好勉強收下。’”
說到此處,衛子夫輕輕一歎,搖頭不已。
隽方在旁看着,和她一樣心有同感。
因為在宮中,她們就曾經見到過這樣的女子。
她們口中不提皇帝,可每當聽到别人提起皇帝時,目光大異,神色極其專注。嘴上說着要安心過自己的小日子,可是不知為何,每回都能看見她們打扮得與别不同,出現在皇帝面前。
這樣的例子見得多,衆人自然也知道她們心中所想,與口中所說完全不是同一回事。
這些女子,最愛标榜自己骨子裡安分守己,與其她女子有着天淵之别。
但行動上,她們所做的,卻與之背道而馳。
當然,事成之後,她們又會特意通過自己或是旁人之口,為自己鍍金。以表明自己确實沒有攀附之意,更不愛權勢富貴。一切一切,都是男人強塞,她們才被迫為之。
如今那些對霍去病看似出言不遜的女子,她們的别扭行徑,與衛子夫隽方所見的宮人,如出一轍。
霍去病哪裡見識過這樣的人,想了半日仍是不明白她們為何要這麼做,忍不住道:
“可她們這樣做了,難道就會讓人高看她們一眼?嘴上說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真讓人瞧不起!”
衛子夫便勸道:“那些對你口出惡言的,你不理她們便是了。若是對你傾訴情意的女子,你對她無意,也休要說狠話,遠遠走開便是了。”
霍去病應了一聲,神色間仍然頗為不平。
自此之後,他對待女性更是敬而遠之,絕不沾惹。
也正是因傾慕霍去病的女子太多,各種各樣的一訴衷腸、嘲弄取笑甚至是惡意辱罵極多,所以霍去病對她們的行事,已是見怪不怪了,更不會搭理。
隽方看着霍去病高大的背影,想起方才在水榭所見所聞,心道:
“少君侯替她遮掩。李家女公子本就要進東宮,想來更不會多說什麼。今日之事,兩邊都不提,隻當無事。如此更好。”
到了後院,衛思仍在熟睡。霍止瘁在旁守着,一見二人回來,便朝他們做個手勢。
隽方緩緩跽坐一旁,霍去病一邊坐下一邊輕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