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禮單上的各色禮物,都送到衛府!”
淮南邸,王太子劉遷剛到邸舍,便命人将此次帶來長安的行李冊子取來,他親自挑選,備好禮物欲送往大将軍府。
劉陵步入堂中,屏退衆人,對其兄道:
“這事我勸你還是緩一緩的好。”
“怎麼?你擔心我這禮物沒機會送出去?”
劉遷笑道:“你未免太小心了!剛才衛青搶先為我們付清飯錢,我便正好用這個名頭還禮。這事天經地義,想來他也好,外人也罷,都難說什麼閑話!”
“正是因他不願承你我之情,因此,你這禮物他是絕不會收下的。”
劉陵聲音輕柔,但話語中自有一派威嚴,令劉遷不禁一愣。
若是換作旁人,如此否決他的法子,劉遷此時早已大怒。
但他向來深知這個妹妹,洞察明見,令人信服。因而聽了這話,便猶豫起來。
“果真麼?衛青看起來很是和氣,我若是誠心求他,他未必不會收下禮物。”
劉陵緩緩搖頭。“他若是願意和我們結交,方才在迎雲館時,就不會連我們在内,一同将所有客人的帳目結清了。”
“他這麼做,自是向外人宣示:他與我等,并無來往,私下裡更不曾深交。”
“今日不會,往後也不會……衛青,好一個大将軍啊!”
劉陵聲調不高,但落在劉遷耳中,卻是嗡嗡作響。
他倒吸一口涼氣,手中的竹簡,便放在一旁。
“照這樣看來,無論咱們如何示好拉攏,他都絕不動心?”
面對劉遷低聲詢問,劉陵無聲一歎,顯然是作出了回答。
劉遷想起衛青種種手段,越發心驚。他又是怕又是恨,咬牙道:
“劉徹這等庸人,卻有這樣忠心之人,倒也算他能耐!不過,想來衛青隻得一個,隻要我等齊心,何愁不得壓過他去!”
面對兄長如此直呼天子之名,劉陵卻毫不在意,她瞄向對方,反問道:
“若是不止一個衛青,又當如何?”
“你是說他那外甥?”劉遷撇嘴一笑。“那霍去病年紀能有多大,随他舅舅出征過幾回,分了些功勞,便真以為自己百戰百勝了!”
“那不過是劉徹為了掩人耳目,故意命人吹捧罷了!他早與百官離心離德,身邊隻得一個衛青,他必定不安。因此,難得還有個私奴子願意跟他,他自然當成寶貝,使着勁也要把這些狗崽子們捧上天去!”
“如今,朝野内外,各貴戚世家,哪個肯服?!一提起衛家,背轉臉去都來不及,生怕和他們站到一處沾髒了自己的鞋!隻不過是暫時礙于皇帝的面子,這才跟他家來往罷了。”
劉遷心中鄙夷,此時又無外人,因此他談論起皇帝與衛家時,毫無顧忌。
劉陵不接他話,又道:
“不服也罷、不順眼也罷,但衛青與霍去病的權柄是實實在在的。他們統領内外大軍,衛青又能壓制群臣。有他們在,皇帝眼裡更是無人可與他們匹敵。”
劉陵憶及一事,似是自言自語道:
“這二人帶兵,确實有一套……你可還記得,前些日子,皇帝命人在上林苑内檢閱軍容。當着人前還好,可上頭的人一走開,好些将領,要麼躲在樹蔭底下、要麼偷偷吃酒……”
“尤其是那郎中令李廣。他自己尚好,可他底下的校尉士兵們見了他時,嘻嘻哈哈,笑鬧成一團,他也不去約束管轄。”
“還有他手下的士卒,公然聚賭。他見了不僅沒惱,反倒跟他們耍起來……朝廷這樣子的官兵越多,越像那李廣似的,打起來對我們最為有利。”
“偏偏那個衛青!還有霍去病,他們的兵馬不僅強壯,而且号令極嚴,軍容齊整。我那時命人偷偷前去查看,見他們在皇帝面前還是在閱兵之後,都是軍紀如一,那麼多士兵戰馬,從頭到尾都不曾有半點動靜!”
“這樣的将領和兵馬,才是最棘手的……”
劉陵說到此處,終是忍不住深歎起來,眉宇之間頗有憂色。
劉遷見她如此擔憂,卻笑道:
“我都跟你說了,光有一個衛青,再添上個霍去病,也擋不住盛極必衰之勢!”
“劉徹天心民意皆不得,他那病死鬼阿父強行将這無福之人送上寶位,結果又如何?十多年都不曾有子嗣!滿宮裡那麼多女人,一個都沒能生!最後還是靠着那個野路子的衛女才生了太子,隻怕這兒子來路也不清楚!”
“這劉徹為什麼隻寵那些下賤女人?多半是他生不出來,因此隻好桃代李僵,把别人的野種抱進宮裡,當自己兒子養着!要不然,連他親舅舅怎麼都說他命裡無子?”
劉遷罵得興起,全無半點忌諱。劉陵對此也聽得多了,并不介意。
原來他們的父親,淮南王劉安,早已另有圖謀,因此暗中結交朝廷重臣,打探皇帝的動靜。
就連皇帝的舅舅田蚡,都與劉安交情頗深。皇帝無太子之類的話,也正是田蚡提及,這自然令心懷異志的劉安歡喜不已。
因其有謀反之意,底下的人自然心領神會,無不附和。
這個說劉徹無子、那個說劉徹抱假子欺瞞天下,劉安聽了,更感這天下唾手可得。
而他膝下的愛子愛女,對這些話也是耳濡目染,聽得慣了。
劉遷罵了一通,劉陵對他所言不曾反駁,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