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衛青還是搖頭。面對二人,他十分坦然地回答道:
“聽說那兒有胡姬跳舞助興,因此我才想去親眼瞧瞧。”
“……”
霍光無言以對。他壓根沒有想到,身為長輩的衛青,在面對他們這兩個小輩的時候,說起話來居然能這麼直白。
他從來沒見過這樣做派的尊長,因此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然而霍止瘁聽了,卻更加來了興趣。她追問起來:
“那裡的胡姬是西域哪一國的人士?跳的是什麼舞?長得好不好看?”
霍光本想叫住她,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他心想:“這些本來就不該咱們做晚輩的問。他也不會認真答的。”
誰知,衛青聽了,卻以一種和對方同樣一臉思索的神情,方才認真地說:
“想來能當衆跳舞招攬客人的,長相身姿豈會差到哪兒去?咱們到時好生看看便知。”
看着霍止瘁與衛青不約而同地點頭,大有一副“言之有理”的表情,霍光越發陷入了沉默。
因為他已經被震驚得啞口無言了。
霍止瘁平日裡信口開河,他早就見怪不怪了。
可是現在連堂堂長平侯,大漢的大将軍,衛府的主人,私下裡居然也是這樣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這就實在讓霍光有點繃不住了。
“這兩個人,怎麼都一個德行……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倆才是親兄妹呢……”
看着衛青與霍止瘁看似嚴肅的表情中透出一絲狡谲的眼神,霍光在深陷無力感的同時,又不由得生出這樣一種奇妙的聯想。
到了地方,三人下了車子。霍光舉目看去,果然看見一座二層館舍就在面前,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果然有不少是高鼻深目、頭發胡子顔色頗淺的西域胡人。
霍止瘁見這間迎雲館樓高兩層,裡面人來人往,顯然全是客人。
再往後邊看,還有一座高約四層的樓館緊挨着。旁邊側門處有車隊人馬出入。
看起來,這座歸雲館,前邊是飯館酒舍,後邊則是供外地客商住宿的客棧。
衛青三人一下車,便有店内夥計上前招呼,得知這幾個客人之前早有預訂,便引着他們上二樓來。
來到二樓,見這裡用紅漆圍屏為牆,間隔出十來個雅座。
衛青訂下的雅座就在窗邊,裡面錦褥茵席,條案潔淨,十分光鮮整潔。
霍光一見,就撲到窗邊,從二樓往下看街上的景緻行人。
霍止瘁打量四周,見圍屏上挂着一塊白漆木闆,上面用大字書寫着的各樣菜式,其中一行為漢字,另一行則為胡文。
她發現這些胡文看着有點眼熟,仔細察看,越看越像梵文的符号。
她便問衛青,這上頭所寫的是哪一國的文字。
“這是身毒文。聽說在西域的烏孫、大宛、月氏和康居這些地方,都用這種文字。”
幾個夥計過來,有的捧盆有的遞幹淨巾帕,侍候三人浣手、拭幹。
待這批一走,随即又有另外三個捧來茶具,為他們斟茶倒水。
另有一個夥計,前來問衛青,可要用些什麼。
衛青便問霍止瘁與霍光想吃什麼,隻管點就是了。
霍光雖聽他這麼說,但哪敢真點,便道:
“我頭一回來,不知那些西域的吃食如何。還是請您點便是了。”
霍止瘁則道:“這道胡麻燒餅我想試試。還有這個胡蒜。”
衛青又點了七八道菜,那夥計複述一遍,确認無誤,這才退出雅座。
霍光聽得這迎雲館中,有人鼓瑟吹笙,處處皆聽得樂聲、歌聲、笑語聲,真是客似雲來。
衛青招招手,叫來屏外垂手聽喚的夥計,問道:
“你們這兒可有西域胡姬在此沽酒?”
“回客人,确是有的。隻是弊處單日是耍百戲的,雙日才是跳舞助興。今日是單日,因此有各式雜耍在供客人觀賞。”
聽說沒有胡姬跳舞,霍止瘁一臉失望,衛青也是頻頻搖頭。
謝絕了夥計要讓百戲藝人過來表演的提議,三人将主要的興趣放在了研究西域美食上。
伴随着一道道菜肴擺到他們面前的案幾上,霍光的注意力,全被這些自己不曾見過的食物吸引住了。
夥計本欲上來幫他們将羊肉切割好,衛青卻示意他們不必理自己,隻道:
“你們幫他們弄好就成,我自己來更痛快些。”
霍止瘁也搖搖頭。“我也是自己動手的好。”
見二人一點都不客氣,準備撸起袖子大嚼一頓的模樣,霍光也不甘落後,決定自己親自動手撕肉。
衛青拿着一根羊肋條,三下五除二便将那肉吃得一點不剩。
他連連點頭,不住說好,又讓二人也趕快試試這羊肉。
衛青剛放下羊骨,聞得一陣香氣撲鼻而來。
轉頭一看,他見霍止瘁拿着半塊烤得金黃的面餅,正吃得不亦樂乎,忍不住問道:
“這胡餅滋味如何?怎的這般香!”
“舅舅,你不妨這樣試試,更好吃!”
說着,霍止瘁将剩下未動過的半塊餅,撕下約有半塊巴掌大的一片,然後往裡頭放入兩塊羊肉、三四片胡瓜和一小撮胡菜,再将胡麻灑在上頭。
最後,她将面餅一折,将所有食物包在裡頭,遞給衛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