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蘿點點頭,去看司道玄的字帖,“在練館閣體?隻是心不靜,這字帖寫壞了吧。”
司道玄擱下筆,道:“看你的模樣,想必事情已經辦成了。”
楊蘿道:“不算成,還有最後一步。”
司道玄轉了話題,道:“給你表兄的東西已經送到了。”
楊蘿有些意外他會過問這些小事,笑了笑道:“多謝。”
“時候不早了,我帶着婢女先回去了,開春便要下場考試,這最後一步,你确定要踏進去嗎?”
從前楊蘿不知道司道玄的身份,他願意科舉入仕自然無有不可,可是她如今知道了他的身份,他走這條路,荊棘叢生,日後會有源源不斷的麻煩。
司道玄擡眸盯着楊蘿看,想知道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可是楊蘿鎮定自若,看不出任何端倪。
司道玄有些洩氣,好像無論什麼時候,他都看不透這個女人。
這個想法叫他心煩意亂。
司道玄深吸一口氣,道:“天下士子,無不想入仕報效朝廷。”
楊蘿深知他的決心,也不再問,帶着玉青回大相國寺了。
月上中天,楊蘿先哄着玉青睡着了,才輕手輕腳地離開了禅房。
西郊樹林裡,榮恩用一條白色的巾帕仔仔細細地擦掉繡春刀上的血,腳邊是倒了一地的東廠爪牙。
鞋底磨過砂石,踩斷樹枝,淌過月影,來到榮恩的面前。
榮恩沒有擡頭,丢開染血的巾帕,道:“你終于來了。”
楊蘿瞥了一眼滿地的屍體,道:“功夫不錯,隻是這些年來,不知是否有長進。”
榮恩低低笑了起來,“我果然沒有認錯,是你啊,楊蘿。”
楊蘿道:“沒有想到,你我竟會以這樣的方式重逢。”
榮恩擡起頭,眼裡的殺意慢慢地透上來,道:“确實沒想到,我以為,你早就死了,屍體都被山崖下的食腐鳥啃地骨頭渣子都不剩了,沒想到你還活着,活着回來了。”
楊蘿沒有解釋。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死裡逃生的,但是今天,”榮恩擡起繡春刀,直指楊蘿,“你會再次,死在我的手上。”
楊蘿道:“你很清楚,你殺不了我。”
榮恩嗤道:“别太傲慢了,楊蘿。”
楊蘿神情淡漠地看着他。
“你很清楚我們之間的實力差距,不如來談談吧,”楊蘿很想知道,當初他為什麼選擇殺她,“三年前關塞外走一趟,你為何要這麼做。”
榮恩盯着她如今略顯蒼白的面容,放聲大笑,“楊蘿,你可真是天真啊!”
“還能為什麼呢?我恨你啊!”
恨?
楊蘿神情恍惚了一瞬。
“我自認待你不薄。”
榮恩擡頭看天,黑黢黢的像是野獸的大口,就要把人一整個囫囵吞進去。
他道:“楊蘿,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帶我看了這世間最繁華巍峨的高樓,我怎麼願意屈居旁人之下,我要做萬人之上,要所有人拜服。”
“而你,是我錦繡前程上一顆絆腳石,自然要被我——踢開。”
榮恩從街頭巷尾的小混混,一躍成為深得聖寵的錦衣衛,楊蘿是他最大的依仗。
可是人總是得隴望蜀的。
“楊蘿,你什麼都有,我卻什麼都沒有,要靠你施舍。”
“你不知道吧,你太驕傲了,也太自信,陛下想要置你于死地,你焉能有活路啊?”
楊蘿明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可是聽到榮恩親口說,還是覺得遍體生寒。
就像今天見到皇帝,她心裡萬般恨意都隻能掩下,不能示于人前。
有時候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在皇家當暗衛的第一課,就是學會丢掉自己的情緒。
楊蘿自嘲地勾起嘴角,“你是怎麼知道,是我的?”
榮恩道:“其實在方文謙遇刺當晚,在京郊發現的殺手屍體上,我就懷疑你出現了,可是我沒想到,你就在我眼皮子底下。”
“而且,還蹦跶了這麼久。”
“直到榮齊去了江南,帶回了趙聰,我才知道,原來真的是你。”
榮恩是楊蘿一手調教出來的人,在這個世界上,他們兩個最了解彼此。
事已至此,二人皆明白,彼此之間的情誼已經走到了盡頭。
榮恩将身後的繡春刀丢給楊蘿。
“這是你的刀,”榮恩道:“楊蘿,最後再打一場,賭上彼此的性命。”
楊蘿拔出繡春刀,锃亮的刀身鋒利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