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自此形影不離，埋藏在兩人心底的原因卻完全不同。易伍不再落單，因為季甯永遠在等着她。體育課組隊，他紅着臉對着其他女生連連擺手，翹首以盼地墊着腳張望，直到易伍出現在視線，才露出淺淺梨渦。

放學後排排站，他一定是等着易伍慢騰騰地收拾完書包，才出門站隊，這樣他們就能在同一排，一起牽手出校門。

那些讨厭的小男生們雖然還是在背地裡叫易伍“陰陽人”“妖怪”，但顯然他們對新來的季甯興趣更濃——他為霸淩團體注入了久違的新鮮感。

他們喊季甯：“妖怪哥哥” “醜八怪”“聾子”。自此，季甯分擔走了一大半火力，易伍倒是難得落了清淨。

易伍想，季甯耳朵不好對他來說也許是件好事。這樣，那些難聽刺耳的話，他大概隻能聽得到一半，就像一縷青煙随風便飄走了。

但是她耳朵好，聽得真真切切，那些話居然全往她心裡去了，心口一陣難受。易伍努力把這種不受控的情緒抹去，不斷提醒自己，媽媽說了，目标是把季甯趕走。

她不要去同情可憐他。畢竟，自己也沒被人同情可憐過。

每個人都需要自我拯救，她就是這麼做的。如果季甯不能，那他自然也不适合留在這裡。

易國昌和谷佳慧每天看到兩個無比乖巧的孩子，手拉手開開心心地回家，根本不用大人看管便自主地看書寫作業。易國昌對季甯總是和藹可親，連帶着對易伍的态度，都比以往要友善多了。

*

一天課間，季甯被人堵在了男廁所門口。

還是之前欺負易伍的那幾個人。他們把季甯圍成一個圈，上下打量着，污言穢語說了一籮筐。比起硬骨頭易佑弟，這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哥哥，身闆看着單薄，欺負起來顯然是更容易的。

可季甯隻是非常禮貌地看向他們：“請問......可以，說慢......一點，大聲、一點嗎？我......耳朵不好。” 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擺了擺手。

經過夏天幾個月在易家生活，他努力嘗試用嘴來代替手來說話，語音語調已經沒有最開始那麼奇怪了。

但還是很奇怪。

男生們聽到他講話的語調，笑得更厲害了：“醜八怪你怎麼跟吃了破鑼一樣。”

最後，他們不懷好意地沖着季甯吐起了口水：“你妹妹之前就是這麼對我們的！現在，全部還給你！”

易伍從教室的窗戶裡看去，正巧看到季甯被他們圍成一團。

然後她轉回了頭，強迫自己繼續背課文，心裡默默地想，季甯你要受不了就快走吧，回到你來的地方去。

第一次試探成功之後，這些男生越來越過分。

他們一有空就把季甯圍起來，對着他推推搡搡：“你那妖怪妹妹怎麼不來救你啊？”

“她不是很能打嗎，怎麼都不管你啊？”

“你是垃圾堆裡撿來的吧，哈哈。”

“你是怎麼聾的，告訴我們啊。”

季甯每次隻是站在正中央，不卑不亢，可也不答話，直到這些人因為打鈴要回教室而自己散去。

易伍依舊忍不住從窗戶往外看，看着便覺得心裡直窩火。本來是在練字的，手上握着的鉛筆因為用力過猛，筆尖清脆地斷了。

她哥哥顯然是個傻子。

打回去啊！打回去這麼簡單的事他都不會嗎？這些男孩壓根是群紙老虎，不禁打的。而季甯，現在可是易國昌的大兒子、心頭肉，就算真打架，易國昌大概也不會怪他。所以他到底是在等什麼？

當時的易伍還不甚清楚，一個叫做“良心”的東西在鞭笞折磨着她，讓她渾身像爬了螞蟻一樣難受。

她必須不斷重複告訴自己，讓季甯被欺負得更狠一點，熬不住他自然就會提出離開了。這樣媽媽也能重新開心起來。她這麼做都是為了最愛的媽媽。

這天結束後，季甯還是同往常一樣，默默地等易伍收拾好書包放學一起走，易伍卻頭一次沒好氣地甩開了他的手，大步流星地往家跑去。

笨蛋！連打架都不會，季甯是個大笨蛋！

季甯在後面努力追着，用奇怪的語調着急地喊：“等、等、我。”

這叫聲讓她更難受了，隻能捂着耳朵繼續向前跑。

跑回家後她一口氣上樓将自己鎖在房裡，突然鼻子酸酸的有點想哭，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

季甯很快到家，一秒也沒停，咚咚敲響了易伍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