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君遙擡頭将視線重新落回馬車上,當看到樓下對着甜酒釀喜笑顔開的女子,隻覺得一直平靜的一顆心突然急促的亂跳起來。
她今日是盛裝打扮過的,面容豔麗了不少,一雙讨巧的鹿眼此時也笑得彎了起來,櫻桃粉唇輕輕張合着似乎在說些什麼。
如果說在千堂鎮初遇的她是一個惹人垂簾的小兔子,那麼此刻的她便是隻狐狸。
勾人的小狐狸。
這還是那個在他面前膽怯的女子嗎?她何曾在他面前這般開心過。
台君遙唇角不自然的抿緊,原本握在手中的白瓷棋子瞬間化為細粉飄落在棋盤上,投射出去的目光仿佛要把人吃掉一樣。
他當初竟真信了她與鎮北侯府無關。
慕十一後知後覺的發現了些不對勁,心裡暗叫糟糕,此人怕是與爺關系不簡單。
台君遙望着緩慢離開的馬車,聲音低啞道:“去查。”
“是。”慕七快速的回答,走前警告的看了一眼慕十一。
保佑他一會不要多說話。
他又怎知,他離開後,慕十一為了緩解室内的尴尬,又故作聰明的問道:“爺,可還要甜酒釀?”
棋盤前原本冷着臉的人面色又寒了幾分,腦海裡浮現剛剛樓下兩人接過吃食時開心的表情,沉聲道:“閉嘴。”
粗賤之物,也隻有她會喜歡。
——
馬車上的陶千甯心不在焉的攪動着面前的甜酒釀,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撲騰。
他為何會在這裡?難道他知道自己騙了她,跟随而來。
可那人生性那般涼薄,又豈會對她這般上心,剛剛看向自己的目光似乎很是狠戾。
陸亦晨看出她的不安,出聲詢問道:“妹妹這是怎麼了?可是不合胃口。”
陶千甯慌忙搖頭,“隻是馬上要見到外祖父和舅舅了,心裡有些激動。”
這是她第一次回家,難免會緊張,陸亦晨與陶卓然心照不宣的不再打擾,隻默默的陪在一旁。
——
鎮北侯府祠堂内。
鎮北侯陸安自安置牌位的暗格中取出一個牌位放置在桌案正中,小心翼翼的用手帕擦拭着。
上好的柏木所制的牌位,瞧上去有些年頭,朱紅色字迹被人時常摩擦的有些暗淡,卻仍能看出上邊的名字:陸氏嫡女婉文之靈位。
白須老者雙手撫摸過牌位,聲音顫抖着呢喃着:“婉兒,婉兒啊。”
“吱呀”一聲房門被打開,一名中年男子跨步進入,很快的轉身關上房門,行至老者身後,“父親。”
陸安仿佛大夢初醒般擡起頭,将牌位重新放置到桌案上,擺手道:“去,給你阿姐上柱香。”
中年男子劍眉星目,目光中剛毅非常,聽到這話卻倏然間溢滿溫情,沉聲道:“是。”
等到他叩拜後,老者才再次開口道:“甯兒可是到了?”
陸遠橋垂下挺得筆直的脊背,“兒子晨起便派陸管家等在碼頭,剛剛下人來信已經到了,正在回府的路上。”
他擡頭看了一眼面前的老者,寬慰道:“父親莫急。”
自十三年前便立下規矩,每兩個月從千堂鎮陶家送來一封關于甯兒的書信,可半年前卻遲遲未到,陸遠橋這一查探才知幼娘離世,甯兒也與陶老爺起了些争執,離家出走了。
這才在兩個月前做主由長子陸亦晨前去接陶千甯回京,左盼右盼終于在今日到了。
陸安轉身盯着桌案前的牌位,希冀的目光中露出了些驚慌,“快去将為甯兒準備的東西再檢查一邊,莫出了錯。”
陸遠橋同樣歡喜的看着他,撩起衣擺急急的往外走,“是,孩兒這就去。”
“等等,”陸安招手喊住急切想要離開的人,喃喃自語道:“當年雖将幼娘過繼為我的養女,可甯兒明面上仍是她的女兒,行事注意分寸莫讓她起了疑心。”
他搖了搖頭,接着說道:“還有府裡的那些老人也打點過了嗎?誰若是敢多嘴提當年的事情,就别怪本侯不念舊情......”
此時太過招搖與甯兒無益,那些舊事她永遠不知道最好。
陸遠橋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再三解釋道:“父親放心,兒子早安排妥當了。”
“嗯,去吧。”陸安閉眼向後靠在椅座裡,陸遠橋擔憂的看了眼父親,轉頭關上了房門。
室内頓時一片靜谧,隻有白色火燭燃燒的刺啦聲音,許久後,椅座内的老者自言自語道:“十三年了,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