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家村位于京郊東南二十裡處,東倚黑山,西臨惠河,地勢平闊,土壤肥沃。
這裡世世代代居住着蔣姓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靠着京城時不時的再做些小生意,日子過得安甯又富裕。
相較于蔣家村的平靜,外邊的世道并不安穩。
北地邊境戰亂頻發,南地郡縣洪澇天災不斷,百姓們為躲避天災戰亂流離失所,日子苦不堪言。
為此,蔣家村就有不少投奔而來的破落親戚。
老夏家正是這麼一門自北地投奔而來破落戶,自永康七年遷來,已經定居蔣家村九年了。
然而夏樞一點兒都不喜歡蔣家村。
這跟蔣家村人見了他就戲谑地稱呼他為狗蛋兒有些關系,但他最讨厭的是蔣家村人的眼高于頂,排外淩弱。
這不大清早的,他正赤着腳彎着腰在田裡哼哧哼哧拔草,鄰居家七八歲的雙兒就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狗蛋兒哥,你快回家啊,蔣老太婆又來了,還帶着人要搶眉子姐姐呢。”
夏樞一聽,胸中登時燃起了怒火,顧不上計較小屁孩兒叫他狗蛋兒,跳起來怒道:“來多久了?”
小雙兒呼哧呼哧喘着粗氣,臉頰通紅,滿頭大汗,顯然是一路飛奔過來的。
他一邊猛地呼吸,一邊道:“一……一炷香的時間。”
話一出口又連忙補充:“她們之前一直在屋裡說事兒,剛剛才鬧到院子裡,所以……”
“你把竹筐拎回去。”夏樞黑沉着臉,手上的野草往竹筐裡一扔,扭頭就往村子裡跑。
“哎,好……”小雙兒話音未落,夏樞就一陣風似的沖到了幾丈之外。
夏樞怒氣沖沖地奔回家時,院子裡已經亂成一團了。
堂屋門口的稭稈垛被人推倒了,垛旁邊的幾個蝈蝈籠也全被踩散了架,地上到處都是稭稈殘肢。
此時,殘肢上站着一雙穿着布鞋的大腳,大腳的主人蔣老太太叉着腰,高聲叫罵:“金家小子看上夏眉,你老夏家就燒高香吧,就她那狐媚樣子,克夫克母克兄弟,晦氣的要死,留在蔣家村,誰知道她會不會克着我們姓蔣的?”
夏樞的阿爹夏海是個身材高大,臉龐黝黑的漢子,但此時的他佝偻着腰,臉上帶着不健康的紅暈,隻把女兒拉到身後,就憋不住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若不是一手緊緊地扒拉着門框,幾乎站立不穩。
聞言,他臉上滿是怒意,深深喘了口氣把咳意壓下,語氣克制道:“我家閨女高攀不上金家小子,你們走吧!”
“夏眉,你都二十歲了,你若不嫁人,難道要讓你弟弟狗蛋兒也陪着你不嫁人嗎?”金氏不是蔣家村人,态度上沒有蔣老太太那麼咄咄逼人,她假裝沒聽到夏海的話,語重心長地對夏眉道:
“狗蛋兒性子粗魯野蠻,又是個雙兒,十裡八鄉的本就沒人願意要他。你再拖延着親事,耽擱他一下,他就更不好找人家了。姑娘啊,你不能隻顧着自己,也要多考慮考慮你弟弟呀。”
夏眉扶着生了重病站都站不穩的阿爹,心裡慌亂,有些不知所措起來:“阿爹,我……”
夏海虛弱地擺了擺手,示意她别說話,捂着嘴咳了兩聲後,沉着臉向金氏道:“她弟弟有婚約在身,不用外人操心……”
“呵,不用外人操心?”金氏雖然看不上夏眉的狐媚樣,但她兒子卻瞧上了,撒潑打滾非要她來提親,她為了盡快抱上孫子,就找了蔣老太太過來做媒,見夏眉沒主見,夏海又油鹽不進,頓時不耐煩了。
她翻了個白眼,不屑道:“還婚約?你閨女還有一張臉,你家這狗蛋兒就跟個野小子似的,兇悍的名聲早傳遍十裡八鄉了,誰眼瞎了會要他?真是說大話不怕閃了舌頭。”
“再者,你閨女除了一張到處勾引男人的臉,還有啥拿得出手的?我家小子雖然是二婚,但配你閨女綽綽有餘。你還挑三揀四什麼?我告訴你,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
“你跟他們說那麼多廢話幹啥?”蔣老太太皺着眉頭,不耐煩地拉了一下金氏,沖着夏海破口罵道:“告訴你,夏眉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她是我兒子的媳婦,我兒子死了,她就得聽我的,我讓她嫁誰她就得嫁誰,金家小子看上她是她的福分,别給臉不要臉,敬酒不吃吃罰酒。”
夏眉的臉一下子白了,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咬着唇,惶然無措地看着夏海。
夏海看着眼前嚣張跋扈的蔣老太太,眉頭皺的死緊,厭惡道:“兩家雖然訂了親,但你兒子婚前死了,我夏家的閨女又沒入你蔣家的門,算你哪門子的媳婦……”
“兒啊,你死的好冤枉啊!”蔣老太太突然爆發出一聲哭叫,不罵人了,屁股往地上一坐,拍着腿就嚎了起來:“你媳婦不守婦道,不孝順,克死了你之後,又要來克娘了,娘的命好苦啊!”
圍在夏家矮牆外看戲的鄰居們瞬間目光閃爍,對着夏家人開始指指點點。
“哎,畢竟是定了親的,老太太也不容易,白發人送黑發人,你夏家閨女克死人家兒子,确實得多孝順孝順人家!”
“對啊,嫁誰不是嫁呢?金家小子雖然脾氣不好,但家裡有十幾畝田,和金家做了親家,人家總會貼補一二,你夏家日子也會好過些,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