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流大抵真的沒騙小白,她就是喝醉了腦子有病,忘了白天在山裡吹了冷山風,夜裡酒醒了一半衣裳就單薄地跑出來,陪着這個蠢孩子觀星吹夜風,給自己累得半垮的身子上添上了最後一根要命的稻草。
在一個涼爽晴和的清晨,玉流得到了不愛惜自己的報應。
她發熱了。
不正常的紅暈與熱氣燒暈了玉流,本是該起床的時辰卻陷入更深的沉眠,像是在雲端,又像是在泥潭,她醒不過來,先醒過來的成了抱着她睡覺的敏郎。
懷裡的人滿身呼呼的熱風,像夏末的火爐,又濕又燙。
“大人,大人?”
“呃,嗯……呼……别……”
玉流難受地皺起眉心,動着喉嚨,勉強發出點聲音回應,而眼睛,根本睜不開。
看着她的反應,敏郎察覺到了不妙,放在被子外涼了的手背蓋上她的額頭,很燙。
“大人,你病了。”
“沒、嘔……沒有。”
生病了依然嘴很硬。
敏郎歎氣:“大人,你摸摸你自己,燙得都快熟了。”
“胡、胡說。”玉流翻身,努力地擡起手,手掌也是熱的,額頭也是熱的,她沒感覺到任何的差别,隻能感到無力和酸軟,還有咽喉要死的痛感。
“小郎君,”玉流覺得咽頸仿佛被撕裂了,幹咳着,“咳咳咳,我……喉嚨……疼。”
病來如山倒,玉流捂着自己的喉部,半張臉都在抖,她實在是吞咽艱難。昔日剝皮露骨,血流不止,十天半個月才能好的外傷她能眼睛都不眨一下,而這種連傷口都看不到的咽喉軟肉居然能要了她的命。
他娘的,怎麼能這麼疼。
熱汗從額頭流下,眼皮松軟得不行,熱紅的臉頰冒着水花,枕頭已經濕透。
她很少喊疼的。
敏郎貼着她的額頭輕聲安慰:“會好的,我去找郎中。”
“等、等等……”玉流抓住他的手,吐着熱氣,“去東廬街,那邊安全。”
“好,”他将玉流的手放回被中,“别擔心,我知道的。”
他走出屋子,叫住在院子裡沒睡醒發呆的小姑娘:“寶兒,有空嗎,出門去東廬街找家醫館,請郎中過來一趟。”
“怎麼,你病了嗎,”寶兒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你自己去。”
“不是我,”他道,“大人病了。”
寶兒眼皮一抽,一個激靈人都醒了,調動四肢小跑起來:“小白,小白!别研究怎麼做飯了,快陪我去找醫館!”
一刻鐘後,寶兒風風火火地跑了回來:“哥哥,人來了,人來了!”
老郎中外袍的一管袖子都還沒穿上,叉着腰喘着氣,甩掉袖子,不忘行禮:“等、等我,緩一會兒,啊,小老兒……東廬街孫家醫館第十五代傳人孫值,呼……呼……拜見玉大人,唉,玉大人呢?”
“在裡頭,孫郎中這邊請。”
敏郎拿下被烘幹的帕子沾濕,重新放在玉流額頭,試圖幫她撫平因痛苦而緊皺的眉頭:“大人她,怎麼樣了?”
孫郎中松開玉流的手腕:“大人生了熱病,來勢洶洶,今明兩日會過得比較辛苦。”
敏郎點頭:“大人還說嗓子疼。”
“是,風熱邪毒,從口鼻而入,喉痹之症是也,小老兒開幾副藥,熱病三四天就能調理好,喉痹會慢一些,切忌辛辣冷寒之食物,最重要的是不能再受涼了。”
敏郎朝他道謝:“勞煩您趕過來。”
“小事,小事,”老郎中擦着臉上吓出的冷汗,見到寶兒讪讪擺手,“小閨女,這次就不用拽了吧。”
寶兒愧疚:“對不起爺爺,我太急了。”
敏郎也道:“一時着急,禮數不周,請您見諒,我送您回去吧。”
“不用不用,小郎君留下照顧玉大人,”孫郎中背起藥箱,婉拒道,“小老兒一個人反而不引人注目,抓好方子後會讓人送過來的。”
敏郎看着玉流,想了想:“那真的麻煩您了。”
“小郎君客氣了,這都是小老兒該做的。”
孫郎中辦事效率不錯,一會兒的工夫,他身邊跑腿的藥童就揣着幾副藥送了過來,貼心叮囑好注意事項,鞠躬完便離開了。
寶兒湊過來:“哥哥快去煎藥吧,我會照看姐姐的。”
敏郎拎着藥,冷着臉警告她:“可以,但你不準吵她。”
“我知道,快走快走。”
趕走了哥哥,寶兒趴在床邊守着,隔一段時間就給玉流換帕子。姐姐的熱病太猛了,裹着幾層的厚被子,渾身出汗,可是身子還是很燙,半盆子的水都快用完了,額頭的溫度好像還沒降下來。
寶兒撅着嘴可心疼了:“姐姐,我幫你記住了,哥哥不靠譜的,咱們以後找個更好的,不要護着他了哦。”
敏郎踩着這句話走了進來:“我說過,你不要亂說話。”
寶兒鼓着腮幫子,一幅你能奈我何的模樣:“我又沒吵姐姐,我隻是在說一些大實話。”
敏郎也不待見她,将藥放在木桌上,拿起木盆出去重新倒了半盆水,然後跟寶兒道:“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