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要死。
短暫的窒息讓她繃緊,虎牙刺入舌端,她嘗到了自己血,太苦了。
捋不清的煩悶似蠶絲做結,勒緊汩汩流動的血,她有點燥了。
明明前幾天才殺了幾個人,怎麼又想了,真的……能不能來個人讓她殺一殺,或者發洩一下也行。
無涯賊首呢,那個混賬東西到底藏哪兒去了!
玉流正舔着傷口罵咧,咚咚——門被敲響,敏郎提着水壺站在門外。
“大人。”
玉流吐出一串的泡泡,從水裡探出頭。如果忽略充血的眼睛,她已經恢複了平時的清明。
被水裹久的嗓子有些不适,她弱啞道:“做什麼?”
敏郎躊躇了一會兒:“來、來添水。”
玉流深度吐息:“不用。”
他有規矩,玉流沒讓他進來他就站在外頭,執着道:“會冷。”
“不行。”
門口的腳步來回動了動,敏郎聽起來糾結了許久,最後還是答了一句:“那、那好吧。”
天地安靜下來,玉流閉上眼,蓦地,一隻眼睛不受控地輕抖。按住痙攣的眼皮,在自設的黑暗中,似乎有一道攫取的光準确地落在她的身上。
心頭頓時猛顫,而後,喧嚣的血靜了。
玉流驚覺,睜眼環屋四顧。
外頭的一切如常,是錯覺嗎?是,也不是。
“哈。”沾水的手背蓋在發燙的眼睛上,玉流笑自己,最近真是時時處處有疑心。
她看向門上那道微弱的影子:“你怎麼還沒走。”
“啊,是,”被發現的敏郎舉步不前,“是我,呼吸聲太明顯了嗎?”
“不是。”是你隔着紙窗的呆呆目光太明顯了。
“我、我不會進來的,我就外面守着,”他急着解釋,“有需要您再、再和我說。”
“随便你。”
他們之間好像又回到了從極樂天離開的時候,敏郎依舊是那個主動的人:“我、我要不要,說點什麼?”
嘩啦,玉流伸長胳膊出水,下巴靠在木桶上,依舊順着他:“你要說什麼?”
“我……我該說什麼?”敏郎抱着膝蓋坐在地上,擡頭遙望。橫鋪的淡藍蒼穹宛如倒挂之海,流雲如水,他不是紅喙的白鳥,卻想學它深海捕魚。
等了一會兒,他朝平靜的水面俯沖而去:“大人你,知道我在夜裡看見了什麼嗎?”
他問得挺怪。
“我以為你是清醒的。”
“最初是的,後來,”他的聲音輕下去,偏冷的手心蓋在燒紅的額頭上,“也、也像是在夢中。”
“是嗎,”眼中盡是他在薄紙窗外的朦胧淡影,“你在夢中看見了什麼?”
“樹纏藤,藤開花。”
敏郎閉上眼,少年時郁郁不得的夢境在這一刻成真:“很漂亮,像春風過後,桃花一夜盛放。”
玉流愣住,沒想到他會這麼說,重新躺回水中,平靜道:“桃花啊,還好我沒夢到。”
“哎,為什麼,是還好?”
“因為我不喜歡花。”
“女孩子……不是都喜歡這些嗎?”
“看見花,我會想起樹,”她對樹的感情很複雜,有時喜歡,有時不喜歡,“太守府沒有花,這很好。”
“那、那完了。”
“怎麼說,”門外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後,玉流嗅嗅,“好香,你拿了什麼?”
“桃、桃花油,安神的,夫人讓我帶來的。”
敏郎從兜裡拿出一個瓷瓶,用力捏着瓶身,然後松手。小小的,光滑的瓶子在掌心轉了轉,一下沒有留意,從指尖飛出,碎在檻前。
他豁然起身:“完、完蛋了。”
玉流不用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你的笨手笨腳着實讓我歎為觀止。”
“我、我馬上就處理掉。”
“沒關系,倒也不太濃,你回去吧,我快好了……”
可能她真的太累,可能是因為隔着水,周圍變得很不真切,她像是霧裡看花,水中望月,和敏郎慢慢的說話聲也像是枯燥的經文催眠,餘音回旋。漸漸地,眼皮變得沉重,她有點困了。
懶懶地打了一個哈欠,睡意就從嘴角蔓延至周身……
清淺的桃花香順着縫隙進來,似有若無,與屋中的水霧萦繞纏綿,穿過肌膚,浸透全身。
一瓣桃花飄飄搖搖,蜻蜓點水般悄然落在心海上。
細細的波紋如水墨暈開,尋到了已經有裂縫的豁口,精心圍攔的土壩頃刻坍塌。
海潮奔湧,花如小舟……
再睜眼時——
“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