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炸,不知要葬送多少性命。
火光沖天,濃煙滾滾。鎮寶樓在爆炸中搖搖欲墜,碎裂的瓦礫如雨般砸落,慘叫聲、哭喊聲混亂成了一片。
“救人!快!”于雲間率先沖入火海,景幽佳緊随其後,手中蛇骨劍寒光一閃,劈開了擋路的斷木。
樓内已是一片狼藉。戲台坍塌,原本唱戲的花旦被壓在梁木下,戲服染血,卻仍死死護着身下的小學徒。
茶肆的老闆娘拖着斷腿,拼命将吓呆的孩子往門外推:“跑……快跑啊!”
“娘!娘!”小女孩哭喊着不肯松手,卻被熱浪掀翻在地。
獨朽沖上前,一把撈起孩子,塞給了身後聞訊趕來的狼十二:“帶出去!”
而他自己則返身去擡那根燃燒的橫梁。木屑燙得他的手掌滋滋作響,他卻咬緊牙關,硬是将梁木擡起了一寸。
“快爬出來!”
花旦滿臉是血,卻先将小學徒推出險境,自己剛要脫身,頭頂又一根巨梁轟然砸下。
“小心!”
景幽佳縱身撲去,蛇骨劍橫擋,“铛”地一聲火星四濺。她單膝跪地,骨劍身被壓得彎曲,虎口迸裂出了血:“快走!”
另一邊,豬妖用釘耙撐起倒塌的樓梯,讓被困的百姓往下逃。一個白發老翁背着小孫子,踉跄着踩空台階,眼看就要摔入火海——
“接住!”白蕭龍翼一展,俯沖而下,千鈞一發之際将祖孫倆拎起。老翁懷中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手裡卻還攥着半塊糖糕:“爺爺吃……爺爺不怕……”
“造孽啊!”茶樓掌櫃跪在街心,看着畢生心血化為灰燼,突然抓起碎瓦狠狠砸向火場:“你們這些天殺的魔物!憑什麼?!憑什麼啊!”
他的怒吼點燃了人群的悲憤。
“我閨女還在裡面啊!”一個婦人發瘋似的要往火裡沖,被貓妖死死攔住。她撕扯着貓妖的衣襟,指甲摳出血痕:“她才八歲……才八歲啊!”
虎妖背出個昏迷的書生,其妻撲上來,發現丈夫此時此刻,懷中還竟緊抱着被血浸透大半的婚書。
她顫抖着去擦他臉上的血,卻越擦越多:“醒醒……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絕望在蔓延。
小無站在火場邊緣,看着百姓們或相擁而泣,或徒手刨挖廢墟尋親。一個斷臂的漢子用剩下那隻手,死死拽着救援的兔精:“先救我娘子……求你了……她懷着孩子啊……”
紅蓮業火映在小無眼中。他忽然想起,難道三百年前鳳凰一族隕落時,人間也是這般哭嚎震天麼?
“魔王……”他攥緊的掌心,望向被烈火掩埋的大門,“你當真以為,這樣便能摧毀人心嗎?”
遠處,墨月西正帶領小妖們用藤蔓編織救生網。豬妖把釘耙燒紅了當擔架,白蕭往返運送傷者。就連最膽小的松鼠精,也哆哆嗦嗦地在給傷員包紮。
——你看啊,漫天火光裡,存在着比太陽更亮的東西。不要忘了,諸多麻繩放在一起,隻會越擰越緊。
就在衆人奮力救人之際,地面突然震顫起來。遠處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如同悶雷滾過大地。
“是它們來了。”虎妖擡頭,金瞳一眨不眨地看着聲音方向。
隻見數十頭人立而起的黑熊,踏着詭異的輕盈步伐逼近。它們足有兩丈高,身後翻湧着黑霧——而那霧氣中時而浮現出扭曲的人臉,時而伸出枯骨般的手爪,正是魔族本相。
“把活人都交出來。”為首的黑熊發出低笑。
百姓們驚恐後退,有人癱軟在地,有人抱頭尖叫。方才還在救人的茶肆老闆此刻面如死灰,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突然,一塊碎石砸在黑熊頭上。
“滾出我們的城!”
衆人回頭,見是那個斷臂的漢子。他單手持着半截燒焦的桌腿,渾身是血卻站得筆直。
黑熊被激怒,咆哮着沖來——
“砰!”豬妖的釘耙與黑熊相撞,火花四濺。
“俺媳婦一直告訴俺,可以欺人,但不能欺負欺負傷殘!恁們算什麼本事?”豬妖怒吼,肥碩的身軀竟靈巧地騰空翻轉,一耙子勾住了黑熊的腳踝,将其掀翻。
“跟它們拼了!”茶樓掌櫃立馬抄起了燒火的鐵鉗。
“我要為我的閨女報仇!”失去孩子的瘋癫婦人,搶過了貓妖的短刀,勢必沖去砍了它們的模樣。
星星之火,終成燎原之勢。
老翁将孫子交給兔精,掄起門闩砸向魔霧:“老夫活了七十載,還怕你們這些腌臜東西?”
魔霧中伸出鬼爪,眼看要刺穿老翁心口——
“嗤!”一柄油紙傘突然撐開,傘面上朱砂畫的符咒金光大盛。
是一位賣傘的瞎眼婆婆,她顫巍巍地站着,渾濁的眼中仿佛透露出了堅韌:“老身雖看不見,卻聽得見你們這些孽障的慘叫!好久沒有這般幹一場了,痛快!”
魔族發出尖嘯,黑霧被金光灼燒出了數個窟窿。
最驚人的莫過于是那群普通百姓。沒有法器的就掄闆凳,沒武器的就扔石塊。
賣糖人的老漢把滾燙的糖漿潑向黑熊的眼睛,繡娘們将銀針一個一個紮進魔霧。連孩子們都撿起碎瓦,在大人腿縫間偷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