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的頭低低垂下去,隻露出一段冷白細膩的脖頸。
白無常緘言不語,玉璋的請求确實有點過分,按照地府的規矩,不同日期死去的鬼魂們,是不能見面的,他本該幹規矩辦事,此時卻猶豫了。
他知道玉璋等了多久,那麼多年,那麼久的光陰,站在荒涼無煙的奈何旁,躺在暗無天日的地底。
而現在她終于等到了。
白無常眼神複雜地凝視玉璋許久,沒有剛開始的興奮喜悅,反而是湧上來濃濃地痛意與猩紅。
阿姊,也像玉璋一樣,等了這麼久,明知他不會回來了,卻依舊是不肯邁步向前。
過了很久,白無常終于是歎了口氣,“罷了,就欠他這一個人情吧。”
玉璋再擡頭,眼中淚意湧動:“多謝七爺,多謝七爺。”
白無常往回走了兩步,徑直穿過那一堵牆壁,再出現時正生拉硬拽地拖着一個身着暗竹紋亮綢玄色騎裝,約莫二十出頭的青年。
泠音像看電視劇一樣眼睛來回在二人身上流動,心裡驚歎連連。
黑白無常聚齊了。
黑無常神情十分淡漠,冷淡疏離,渾身都散發着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氣質。但他劍眉星目,瓊鼻薄唇,顔如敷粉,出塵絕世讓人見之神往。
他比白無常還要高一點,腰間别着一條黑漆漆的鍊子,從暗色的布料裡透出來的白皙皮膚好像在散發瑩瑩的光,像夜裡的昙花,有奪人心魄的美麗。
他一張臉闆着,看不出喜怒來。
“老黑,我從來沒求過你,今日過節,你就當大發慈悲通融一下吧。”
黑無常兩眼如鷹隼一樣在幾人身上掃過,眼神遊移後卻落在了泠音身上。他眼瞳微微鎖緊,眉頭不自覺地皺起,眼中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來。
泠音被他看的汗毛倒豎,身體不自覺的僵硬了起來,隻能強自鎮定地看着他,好像就是一個普通的被拖來壯膽的鬼一樣。
黑無常沒有回答白無常的話,而是盯着泠音看了許久,很半天才移開眼睛開口:“不幫。”
見他目光終于轉移,泠音暗自松了口氣,幸好她本就不是人類,諒他看穿眼睛也看不出什麼來。
白無常不想他拒絕的幹脆利落,自覺被拂了面子,語氣也沒有之前的那種懇求了。
“就當我欠你一個人情。”
黑無常狹長的鳳眼掃過白無常,眼睛裡依舊是沒有任何的情緒:“我早就與你說過,這樣冥頑不靈的,早早地打發去火海地獄,先懲戒個一百年,剝皮拆骨再說。”
他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仿佛在讨論今日吃什麼,說出來的話卻真是讓人膽寒。
舒楠眼中那點看着黑無常面孔泛起的桃花頓時就破滅了,連忙收起了心思,心中咋舌。
真真是玉面閻羅。
“你說的輕巧,私自懲罰是要反噬自身的,你們罰惡司收的全是惡鬼可以随意懲罰,自然說話站着說話不腰疼。”
黑無常不緊不慢地回嘴:“我躺着說話腰也不疼。”
白無常似乎被氣到了,本想就此作罷,但是看着玉璋泫然欲泣的臉時那點話又說不出來了。
他閉了閉眼,将火氣壓下去:“你要如何?隻要我能辦得到的,盡管提。”
他雖然說的鄭重,心裡卻也在琢磨,這死面癱該不會得寸進尺吧。随後又安慰自己,自己與他同級,諒他也不敢放肆。
黑無常微微挑了一下眉,原本闆着的臉似乎有了些動容,像是開心,又像是戲谑,語氣也有了起伏。
“當真什麼要求都可以?”
這話怎麼聽起來跟上了賊船似的,白無常心中警鈴大作,擡頭瞪向黑無常。
見他用眼神警告自己,黑無常整了整神色,開口道:“你先答應我兩個要求,其他的都好說。”
“什麼要求?”白無常的警惕心還沒落下去。
“第一,不許再喚我老黑。”
白無常神情頓了頓,似乎沒想到他提出這樣的要求,爽快地答應了,“那第二呢?”
“第二還沒想好,你先欠着。”
如此便說好了。
幾人說定了,白無常喚了陰差牽了馬車來,兩位無常坐一輛,玉璋她們坐一輛。
白無常坐在車裡撩了簾子往後看,眉間有化不開的疑惑。
“老黑,你看那——”
“嗯?”黑無常挑眉,無聲質問道。
白無常這次欠了人情,本就心情不爽極了,語氣也有些氣急敗壞:“我已經這樣叫了幾百年了,你今日叫我改,那我以後喚你什麼?”
黑無常放下手中的書,用手撐着臉,那雙有些邪氣美麗的眼睛裡泛起微弱的笑意,在燭火下熠熠生輝。
“不若喚我,無救?”
白無常嘴角很是明顯地抽了抽,似乎被惡心到了:“我怕我吐出來。”
黑無常想了想自己也打了個冷顫,改口道:“随意,反正不許叫老黑。”
白無常移開眼睛,示意黑無常看向後面的馬車,“那個穿着青色衣服的姑娘,似乎有點不對勁。”
黑無常看過去,眼神有些迷離,“是有點,但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
而且,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裡見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