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年順着它所說的方向看了過去。

鐵質的長椅被放置在廣告燈牌下面，一個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男性坐在長椅上休息。他的下半張臉被替換成了義體，看起來像是環氧複合材料，表面光滑反光，被廣告燈牌照得一會兒綠一會兒紅的，像個紅綠燈。

他仍屬于人類肢體的另外半張臉上，眉頭緊鎖，眼角不自覺地抽搐着。

他的手指在膝蓋上不停敲擊着，發出叮叮叮的輕微聲響，目光則遊離地看着正前方，冷汗從他的額角不斷滲出，腦袋上下晃動着，神色愈發驚恐。

就仿佛他目光所及之處，有什麼常人看不見的可怖之物，正如幻覺般漂浮着，時隐時現。

【他怎麼了？】夏年好奇道。

這種模樣有點像是喝高了，或者是嗑嗨了。

【他的感染指數突破臨界值了，】系統說道，【預計三分鐘後就會感染爆發，進入到淺層失控狀态。】

夏年詫異道：【這你都能看得出來？】

系統聽了夏年的感歎，頓時心生驕傲。

【我可是密教系統。】它頗有些得意地說道，【任何當代科學解釋不了的事情，我都相當精通。】

所以，“感染”是當代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

夏年皺了皺眉。

說實話，她在這個遊戲世界輪回了十多個周目，政商學界無所不包，人脈貫通上下，基本是吃透了世界觀，堪稱是行走的遊戲攻略。

但這個“攻略”卻未至完美，如果要問這個遊戲世界有什麼謎題依然困擾她至深，那毫無疑問就是這個“感染”了。

——毫無征兆，毫無緣由，也基本沒有治愈的辦法，它就這麼發生在經曆了義體改造的人的身上，因此又被稱為“義體病”，發病概率比舊時代的癌症略低，嚴重程度遠遠高于癌症，且與年齡無關，随機降臨在任何安裝了義體的人身上。

甚至，這種感染還會出現在一些非生命的機械與血肉的結合體上。

伴随着感染的，還有患者的精神失常和身體組織上的畸變，他們會變得極具攻擊性和不穩定性，身體組織上的畸變甚至會給他們帶來超越常人的力量，這使得他們更加危險。

在當今時代，哪怕是癌症都可以靠着替換發病部位做到百分百治愈，同樣的原理也可以運用在各類病症上，哪裡病了換哪裡。

但一旦感染了義體病，就無計可施了，哪怕把義體全卸掉都沒用。

她曾經花過一周目的時間來專門研究這個“感染”，不能說是收獲頗豐，隻能說是一無所獲，甚至差點因為複雜到可怕、幾乎颠覆了現有生物科學體系的發病機制，把自己給逼瘋。

夏年盯着那個即将發病的人足足半分鐘。

【你确定？】夏年說道。

【當然。】系統說道，它顯然很不滿夏年的質疑，【絕不會錯，我甚至能精準到秒——他的認知系統和免疫系統顯然已經壓不住感染了，最多還有兩分半鐘時間，就會徹底失控。】

夏年說道：【……那可是失控體。】

【你應該知道，他如果在這裡失控，哪怕是淺層失控——都會造成相當大的損失吧。】系統試探着說道，【這裡可是商業區，還是有不少人的。】

【……我現在真打不過失控體。】

系統不說話了。

夏年也不說話了。

半晌後，她終于歎了口氣。

【我的五百塊錢啊！】她無奈又惱火地說道，【很好，如果治安管理局今晚不給我提供住處，記得在我的墓志銘上寫下“高尚者”這仨字！】

說完，她便直接進了路邊的那家通用元器件的店鋪。

“老闆？”她徑直來到了櫃台前。

此刻，店内沒有顧客。售貨員鬼鬼祟祟地掏出了拟感光盤，正準備偷偷摸魚，結果夏年就這麼沖進來，把他吓了一跳，光盤險些摔了。

“幹、幹什麼？”售貨員差點就舉起雙手，向疑似搶劫犯的女孩投降。

夏年不說話，直接在櫃台上扯過平闆和電容筆，刷刷刷地開始列單子。

半分鐘後，她就将單子拍在了老闆面前。

“速度快。”她說道，言簡意赅，“我隻有一分鐘。”

售貨員：“……你，你是來買東西的？”

夏年微笑着将手伸進了口袋：“如果你再磨蹭，我就零元購了。”

售貨員吓得一個激靈，連忙搶過了平闆，仔細閱讀起來。

“五塊電阻，三個快速恢複高壓整流器，呃，你要做二極管？銅線，電感線圈，‘超快’的帶狀線電容，‘超快’是指放電電流峰值？還真是專業的說法……等離子驅動器一整套，火花隙，純鎢電極……聚碳酸酯闆，唔，還有一把黃銅螺絲，好吧，用料量倒是不大。”售貨員的一隻義體眼珠的鏡頭轉了轉，迅速将所有的需求都拍攝記錄下來，“但聚碳酸酯沒貨了。”

“那就換玻璃纖維和樹脂複合材料，就是玻璃鋼——要能替代聚碳酸酯闆的規格。順便，一分鐘已經過去一半了。”

“行行行，半分鐘足夠了。”好脾氣的售貨員說道，在機械臂的協助下，他動作很快，夏年需求的産品很快就一件件列在了櫃台上。

“工作台借用一下。”夏年一把卷起了材料，沖到工作台前，在一陣火花四濺的焊接中迅速制作了一個簡易的發生器。

随後她順手拿起店裡的絕緣膠帶，将全部連接完成的裝置和電容牢牢粘在了一起，隻留下了半截纏繞成螺旋的線圈在外面。

售貨員目瞪口呆地看着夏年幹淨利落到隻剩下殘影的動作，他想開口問些什麼，但卻又生怕打斷了她的動作。

——天知道這女孩兒是從哪個學院的電子工程系出來的，這娴熟而老練的工藝根本不像是她這個年紀能有的，何況她甚至沒有裝義體，完全是靠着自己的手在做精密操作！

而且她到底在做什麼東西？說實話，女孩要的那些東西都算得上常見，都不是什麼新鮮貨，售貨員自問也是個老電工了，竟然一時半會兒壓根沒看出來她究竟是在拼什麼。

“一起三百三十塊。”好半晌，售貨員才反應過來，在她身後喊着，“工作台就算免費了。”

“直接個人賬戶扣費。”夏年将她制作出來的巴掌大的裝置握在手裡，确認支付後便沖出店門，“謝謝你的工作台！”

【那是什麼東西？】系統好奇問道。

夏年用手指輕輕彈了彈裝置外面的線圈，神神秘秘地一笑。

【好東西。你等會兒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