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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欲來,天一下子就黑了,職工家屬樓看起來好像更加破舊了。
二樓的同事搬走,窗戶被封上木闆,陽台爬滿密密麻麻的爬山虎。
枕木電線杆被風刮倒,頂在牆上,燕子窩掉在二樓的陽台上。
她飛快上樓,關緊門窗。
恐懼像潮水般湧來,又很快潮退。
少女赤着纖瘦雪白的腳坐在床頭,盯着牆角的墨綠色黴點,眼神要把牆燙出一個黑洞。
她呆呆坐着,手裡抱着半瓶幸運星,像一隻困獸,心髒沒有節律地顫動。
不知過了多久,夜色降臨。
窗外狂風獵獵作響,飛沙走石,是真的要下雨了。
姜暮看看時間,已經快八點,稀疏的雨點重重砸落。
她走到陽台邊緣,往樓下看,地上晾曬的白菜幹被風吹散,被雨水打濕,她立即沖進廚房拿起簸箕,披上雨衣,飛快跑下樓收菜。
木闆門灰突突的,塑料布不知被哪個孩子給掏出一個大窟窿,姜暮總覺得那窟窿裡有一雙眼睛在窺視着她。
姜暮警惕地蹲在地上快速把菜幹往簸箕裡收,豌豆大的雨點砸在臉上、地磚上,激起一股濕潤的泥土味道,很腥,很涼。
就在這時,一個黑影從胡同裡走來,姜暮手上動作停頓,回頭。
李艦正急匆匆往回趕,手裡掐着煙,鬓角淌着雨珠,眼睑微微泛紅,看到姜暮,便上下打量她,不滿,“你怎麼在這。”
他不悅,聲音裡透着醉意。
姜暮緊張,恐懼像潮水一樣洶湧,她抱起簸箕猛站起身,快速鑽進門洞,木闆門在身後“吱嘎吱嘎”接連叫了兩聲,像被掰開一樣痛苦——李艦跟進來,一把拽住她校服,将她推向牆角。
姜暮身體向後縮,緊緊摟着簸箕,讓簸箕隔在兩人胸前,她驚恐地瞪他。
李艦掐死煙蒂,扔在台階上,擡腳将火星碾碎,锃亮的皮鞋被雨點打濕,斑斑駁駁,褲線整齊的褲腿上布滿飛濺的泥污。
他手握成拳放在唇邊輕咳一聲,生性遲鈍的聲控燈亮起微弱的光,瞬間又熄滅了。
他布滿欲望的雙眼,一半隐藏在洞黑的陰影裡,一半暴露在慘白的燈光下。
“放學後你去哪了?”他問,他試圖拽過簸箕,卻被姜暮用力甩開,白菜幹掉落滿地。
“剛才我被張文斌絆住,你不會生李叔叔的氣吧?”李艦擡手要捏她臉頰。
姜暮甩頭避開,“沒有。”
“你還沒吃飯吧?”李艦伸出長臂要撈她身體,姜暮驚恐地揚起簸箕,狠狠砸在他肩上,李艦踉跄一步差點跌下樓梯。
姜暮趁機朝樓上奔去。
樓道裡的燈光忽明忽暗,窗外風急雨驟。
李艦盯着飛速上樓的少女,他知道女孩兒纖細的腿和雪白滑膩的肌膚全部隐藏在肥碩的校服裡。
黑暗中,男人的眼睛閃爍起貪婪的光。
他忍不住快速跟上去。
姜暮顫顫巍巍擰開門鎖,鑽進去,迅速關上。
窗外,雨“嘩”地一聲急促落下。
天空仿佛突然被捅開一個洞,暴雨傾瀉,狂風灌進客廳,鐵窗劇烈地來回摔打窗框,碩大的雨點随風潛入,打濕地闆和在屋内狂飛的绯紅色窗簾。
姜暮靠在防盜門上,看見一道仿佛要裂開天際似的紫色電光穿透玻璃,随即“咔嚓”一聲炸雷,貫穿了身體一般的恐懼席卷而來。
她頭皮發麻,渾身上下,過電一般打起寒戰,肌肉抽搐。
她站了一會兒,覺察到門外沒有了動靜,沒有下樓聲,沒有開門聲,沒有腳步聲。
可越是安靜,越是不對勁。
姜暮踮起腳尖,趴在門鏡上朝外看,洞黑一片的走廊裡,李艦就站在門口,電光劃過他有些蒼白的臉頰和幽深的瞳孔,格外猙獰、恐怖。
姜暮心髒劇烈地顫動。
她捂緊胸口,強迫自己将呼吸節奏放緩放輕,不敢驚動門外那個随時可能破土而出的邪念。
門内門外兩個人,就這樣無聲地僵持着。
窗外狂風肆虐,暴雨如注,閃電劃開漆黑的夜空。
良久,門外傳來隔壁防盜門開合的聲音,姜暮方踮腳再次朝門鏡外看,李艦已經離開。
姜暮深吸一口氣,漸漸平複情緒,她悄悄走進客廳,關上窗戶,脫掉雨衣晾在衣架上,正想回房間換衣服,這時突然,姜暮聽見清晰的鑰匙插入鎖心的響動,窸窸窣窣,姜暮渾身毛孔炸開。
她快速來到玄關,震驚地看到鎖眼居然正在轉動,一圈,兩圈,沒有成功,再反轉,姜暮意識到什麼,吓得連忙撲過去反鎖,但是已經來不及,隻聽門鎖“吧嗒”一聲,開了。
門被強行拽開,李艦走進來。
身後一道炸雷将天空劈作兩半。
姜暮渾身血液沖到頭頂,腦袋裡嗡嗡作響,眼睛充血,呼吸不暢,她腿腳虛浮發軟,不敢置信地後退,再後退,全身冷汗涔涔,“你……你怎麼會有我家的鑰匙?”
李艦把鑰匙塞進褲兜,關好門,道:“你爸爸臨走前将鑰匙交給李奶奶保管,他怕你一個人在家沒人照看。”
他脫掉皮鞋,脫掉西裝外套,一步步走進客廳,露出微笑,“打雷了,你不害怕嗎?”
姜暮搖頭。
“今天就讓李叔叔在這裡陪你好不好?”
像是在試探,又像是誘哄,想三言兩語就摧毀姜暮的警戒線。
但是姜暮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沒那麼容易哄騙。
她慌張地跑回房間關上門,想要反鎖,可是眼睛卻看不清,手也發抖,不聽使喚,反鎖好幾次都不成功,門輕易被撞開。
姜暮面如土色,胸脯劇烈地高低起伏,一次緊似一次,她喘不過氣,聲音也發不出,耳朵轟鳴,她退到桌前,汗津津的臉上現出讨饒神情。
他視若無睹,朝她走來,就在他伸出手臂要抱住她時,姜暮踩着椅子跳到桌上,退在窗台邊緣,雙手扳着鐵窗框瞪着李艦,“我……我要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