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蒼以朗若真的做了什麼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醜事,也不會一五一十地告知蒼知白。
玄負雪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情緒:“那好,我問你,我娘最後重病去世......這病,其中有沒有你們蒼家人的手筆?”
她等了許久,得到的隻是蒼知白的默認,不禁掐緊十指,指尖幾乎要戳破床榻上的錦被。
“戕害玄夫人一事,雖是蒼以朗一人所為,可我作為其子,也難逃其咎。縱然他将那碗加入神血後的湯藥遞給我時我并未服下,可取血之後玄夫人已然身死,我有心挽救,卻已經無力回天。”
他往微微顫抖的鶴鳴弓上貼近幾分,箭尖擦破清瘦的脖頸,鮮血噴湧而出,滴答濺濕了天青色的袍襟:“師妹若是心中有恨,便殺我洩憤罷。蒼以朗如此做,一半是為了利用扶持我這不成器的兒子,更何況父債子償、天經地義,師妹你如今殺我,蒼某無怨無悔。”
銀箭發出凄厲的尖嘯,最終滑過他的脖頸,留下血肉猙獰翻飛。蒼知白擡手沾了一點自己的血液,又瞧了一眼玄負雪被白紗層層包裹的脖頸,不動聲色地眯了眯眼。
而玄負雪乍然得知母親身亡真相,心力交瘁,揉了揉額角,收起鶴鳴弓:“冤有頭債有主,殺我娘的是蒼以朗,我不會為了一己私欲而亂殺無辜之人——若是如此,那我同蒼以朗還有何區别?”
蒼知白默然半刻,才微微一笑:“師妹高義,是我淺薄了。”
玄負雪扭過臉,不想再看他:“師兄還是走罷,我娘的仇我自己會報,但不願在與見孤峰扯上半點關系。還有那什麼婚約姻親,也做不得數,師兄勿要放在心上。”
既然那婚書是蒼以朗所寫,用心目的必然不純,十有八九,是吸幹了玄桃一人的神血還覺不夠,又試圖以成親的方式将她永久綁在見孤峰上。
什麼未婚妻,隻是個供人随時随地享用的血包而已。
冷笑之餘,玄負雪還能分出一點心情苦中作樂,心道幸好自己當初被“凜遲”一劍穿心、昏迷十八年後又被那魔頭奪走,否則若當真落在蒼以朗手上、被他一副諄諄關愛的長輩風範蒙騙,如今她就隻能躺在某間陰暗不見天日的囚室之内,當個被鐵鍊束縛全身的禁脔了罷。
蒼知白卻好半天未動,等玄負雪又不耐地看了一眼,才聲音低啞開口:“師妹不願與我同歸見孤峰,那要去哪?和那魔頭一起?”
冰清水冷的目光,驟然化為黏膩毒蛇,陰暗濕滑的觸角一般自玄負雪頭臉脖頸裸露的肌膚之上一寸寸掃過。
饒是桃花三十六陂地處西域、夜晚幹熱,玄負雪也沒由來地後背一陣惡寒。
“大師兄?”
蒼知白沒有應,面容還是十分平靜,唯獨聲音似泡了冰水似的陣陣發寒:“你們歡好過幾次,告訴我。”
玄負雪厲聲:“大師兄慎言!”
屋外,傳來一陣兵甲碰撞之聲,是巡夜交接的桃花三十六陂弟子前來,窗外遙遙傳來疑惑問話:“上一個在這值守的弟子呢?”
“不知道啊?......人沒了,沒出什麼事罷?”
顧不得還是深夜,子桑陂主早已交代過一切以保全玄負雪的安危為先,于是接着便有人高聲朝屋裡詢問:“玄姑娘?廂房内可有異常?”
玄負雪無聲地同蒼知白對峙,以冷冷目光催促他快走。
她還能心平氣和地同他坐下談這許多,就已經用盡了往日情分,他若一再不識擡舉,她也不介意再讓他斷上幾根肋骨。
注意到玄負雪冰冷的視線落在自己被凜遲刺斷的右胸肋骨之上,蒼知白垂眸,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師妹好狠的心”,才離榻起身。
最後他的眼神落在少女嘴角,昏黃燭光下難掩嫣紅俏麗,微微嘟起而柔軟的弧度,一切都是恰到好處的甜蜜誘人,唯獨美中帶了一點瑕疵,嘴角之下輕微紅腫,擦破了一點油皮。
踹在懷中的同心玉一如白日,仿佛再一次灼燙燒心,他不願細想那咬痕的來源為何,又是怎樣一番風情能産生這樣的痕迹。
蒼知白推開後窗,後院裡幾個守衛的弟子早被他打暈了投入水井之中,現下庭中風雨交加,樹影随風而動,如藻荇交錯,
跳出窗外前,他澹然地留下了一句:“師妹以後還是多多愛惜自身。”
莫要自甘堕落、人盡可親。
背後少女聲線清脆甜美,說出的話卻是與熱夜格格不入的漠然:“多謝師兄勸誡。隻是我們應當不會再見、亦沒有以後了。”
無人見處,蒼知白輕輕勾了一下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