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等啊等,期間用盡了所有辦法,耍了入流不入流的所有小心思,吃了那麼多苦頭,到今天才發現,話本裡是錯的,看客們說的才是對的。
從一開始,她就挑錯了人……
傅玄嘴唇張合,似乎說了什麼話,但花清淺已經聽不到了,隻看到他清冷如萬年寒井的眸子蓦然蒙上一層厚霧,凝出滾燙的淚水,一顆顆全滴到她身上。
這麼多鳳凰淚啊,用來救别的人多好,她頗為可惜地想道。
此時神力終于支撐不住,時間重新開始流淌,花清淺挽成兩束的長長青絲化為飛灰,聲音很輕很輕,同她的神魂一樣飄散在風裡:“打擾神君許久,實在抱歉……”
傅玄其實有許多疑惑,她為何要甩開他的手,為何說他不愛她,為何要道歉?
可花清淺就在他眼前神魂盡散,他腦子裡“嗡”地一聲,就此變成一片空白,什麼都問不出口,什麼都來不及說,他隻能眼睜睜看着花清淺離他而去,看着她秀美的頸窩、略尖的下巴、眼角那一點淚痣都逐漸随風而逝,他的懷抱一點點、一點點地變得無比空洞,她走得幹幹淨淨,唯有一隻他提前放在她身上保護她的紙鳥留了下來。
他神力揮霍到近乎崩潰,卻留不住她一縷魂魄,他有生之年第一次生受如此之濃重的哀恸,痛苦到極緻,卻不知如何壓制,隻絕望嘶啞地喚着花清淺的名字,字字啼血。
鳳凰哀鳴,聲遍四野,天下百鳥悚然而泣,神霄玉清察覺情況不對,親自趕到無量崖,看到傅玄懷中空空,心頭血從嘴邊不住溢出,當下也是一驚。
“這是怎麼了?”他連忙問道,“缇閻逃走了?還是榠壺被毀了?”
傅玄沒有看向他,他眼中已無冰火一般的神采,仿佛一切都不再重要,他聽不到神霄玉清的問話,也聽不到天兵代他回答了什麼。
他保持着狼狽的姿勢跪倒在地上,不在意神霄玉清帶着了悟和憐憫的目光,他不在意任何事了,他隻知道他疼得快要窒息,隻剩下一個念頭。
——無論如何,無論如何,他一定、一定要找回花清淺,不計一切後果,不惜一切代價。
天曆五十六萬五千年,蛇族原蛇□□虺勾結魔族,被處以剝皮抽筋、妖丹生剖之刑,由鳳凰神君親手緝拿行刑;蟒蛇單方寸位晉蛇王,蛇族不再依附天界,自此獨立于蘭鐵山。
同年,鳳凰神君傅玄宣布閉關,重明宮增設輪回殿,裡面放滿了妖族起死回生、重塑亡魂的偏道密法。
八十一重天之上,所有人都知道,鳳凰神君有個情深意笃的蛇妖妻子。
據說那蛇妖癡戀神君,以身為神君擋了一箭,不幸逝世,神君苦苦求索五十年,如今失去她的時間和得到她一樣久,卻仍連她的半塊魂片都沒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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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仁得仁、毫無怨言”,這是花清淺給這段往事奠定的基調。
誠然,她從來不算是一條寬容豁達、善良無私的小花蛇,恰恰相反,她小心眼子得很。若玉京子不能複生,她好歹要把自己付出過的一切都讨回來,把送給傅玄的所有物件全都燒了祭給玉京子,以告慰他在天之靈。
但是嘛……她之所以知道玉京子魂片猶在、複生有望,也是多虧了神君。
故而她對神君心死如灰不假,倒也沒有因愛生恨,這些年又經曆過幾次求偶與被求偶,在跌宕起伏、酸甜有加的情史中,她也逐漸認清了自己的本性。
她其實是一條花心又薄情、貪戀還嫉妒的小花蛇,愛上頭時要死要活,那股勁兒過去了也就過去了,什麼求偶生蛋,都不如她的小功德金庫重要。
——說起功德,其實花清淺一直沒在意過這個,可自從離開蛇谷後,天雷老時不時追着她劈,她就不得不在意了。
一開始,她以為是自己欺騙了神明,所以天要罰她;後來才思量過來不對,天道怕是察覺出她逆天而行、想要複生玉京子的算盤,想扼她這孽舉于胚胎之時!
花清淺自然不會乖乖放棄,此時擺在她面前有兩條道:其一是收集功德金光,有足夠功德護體,天道或可對她睜隻眼閉隻眼,這是有先例的;
其二就是入魔,為魔者不受天道約束,殘害蒼生、以血養魂什麼都能做,就是容易被天界發現,然後按作亂次數酌情被封印、鎮殺。
花清淺選擇了收集功德,這并不是因為她怕天界,而是因為……入魔之後的妖時不時黑氣萦繞,看上去醜醜的,她一輩子都要做美人蛇,可不想變那麼醜。
而且丹虺就是蛇妖堕魔,她死也不要跟他一樣。她想起來這蛇就惡心。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