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怕是有些難辦哪……”
為首的酆家人顯出幾分猶豫,卻不是真因為解玉話裡的“無理”要求,隻是試圖以此得到更多的好處罷了。這人自以為将垂涎欲滴的表情掩飾得極好,殊不知早在封、紀兩隻鬼的面前暴露得一覽無餘。
解玉從前招搖撞騙的事情幹多了,在揣摩人心這條路上也有着自己獨到的經驗。聽出話裡的故作躊躇,解玉暗暗咬牙,忍着肉痛扯下腰間挂着的一枚玉佩,雲淡風輕地開口:“若這位……公子怎麼稱呼?”
“……好說,”那人明顯愣了一下,到這時才反應過來彼此沒有互通名姓的事情,又看在錢的份上壓着不滿勉強道,“酆家此輩中,我排行老七,這位公子可以稱呼我為——”
“酆七公子,”解玉不感興趣地打斷,臉不紅心不跳地套了紀蘇文的姓,“在下姓紀。誠如方才所言,若七公子能叫我不在身邊人的面前丢臉,被騙走的那八百兩黃金,我便也懶得追究了……不僅如此,還可再加二百兩黃金用作酬勞。至于這枚玉佩,權當是我自己對七公子的感謝吧。”
這可是他為數不多的留在手邊沒有往外賣的鬼市物件了……雖也是抱着以備不虞的救急念頭留下的,可就這麼便宜了眼前這人,解玉還是覺得心裡在滴血。
至于酆七,更是毫不猶豫地上手扯走。
握進掌心,又用指腹細細摩挲着感受了幾下,男人凹陷的臉上貪婪更甚,“紀公子實在是太客氣了。說起來,也是我們自己家管教子弟門生不嚴,才讓紀公子平白無故地吃了這麼大個虧,如今又怎好再收紀公子的酬謝呢?”
話雖如此,卻不見半點推拒的動作。
看來是信了。
解玉在心底松了口氣,趁機與酆七拉近關系,“難得遇到七公子這樣的好人,那這玉佩與黃金,便不算是我的酬謝,隻當是我想與七公子交個朋友的贈禮罷!”
又朝左右作防備狀的壯漢們擺了擺手,後者沉默地放下長棍,退後幾步離得更遠了些。
“……不過麼,我實在是被騙怕了,”解玉慢吞吞地開口,“這次我一定要親眼見到馭鬼術的精妙之處,再不會像之前那樣先将金銀财物交出去了。七公子,作為朋友,你當是能懂我的罷?”
酆七哈哈笑着拍上了解玉肩膀,整個人更加熱情,“紀公子有此想法也是人之常情,我自是能理解……這樣,咱們找個安靜地處,我親自為紀公子演示一二!”
總算是成了。
僵直許久的背脊不着痕迹地放松下來,趁着轉身的機會,解玉迅速朝封靈瞥去一眼,頗有些如釋重負的意味。
酆七揮開試圖湊近的幾個廟祝,隻帶上一開始找自己過來的那個,又領着解玉往後殿的更深處走去。紀蘇文飄落到封靈身邊,彼此對視一眼,一紅一白兩道影子默不作聲地跟在解玉後頭。
“……好在你之前打聽到了不少東西,否則今日還真不一定有這麼順利。”
封靈擡扇掩住下半張臉,忍不住發出一聲喟歎。若一開始便去了酆家找人,隻怕立時就被戳穿了,又哪裡來後面以錢惑人的場面。
“是我要多謝您和解道長才是,”紀蘇文面露愧色,“……在莫縣時對您動了手,您還不計前嫌地替我走這一遭,紀某實在是有些無地自容了。”
封靈的目光始終沒有從解玉的身上移開分毫,聞言也隻是淡淡一笑,如同聽見了什麼稀奇事般露出一抹堪稱愉悅的表情,“你背後偷襲也打不過我,還被我反手綁樹上了,這件事早就已經了結了。至于這一場麼……你都要把全部功業給我了,我還有什麼理由不答應呢?”
紅衣鬼單純地就事論事,也沒有要與之客套的好心腸,偏聽到紀蘇文的耳裡又成了遮掩善意的寬慰,更添三分愧慚。兩人各懷心思地走了一路,最後停在了一處陰晦逼仄的小方廳内。
“紀公子,便是這裡了。”
解玉不由得打了個寒戰,仿佛置身于冰雪當中一樣,刺骨的冷意從後背一點點爬上整個身體。不住地用雙手揉搓着手臂,解玉抖着有些飄忽的聲線開口:“七公子,外頭曬得如此厲害,怎麼偏這地方寒氣逼人啊?”
這次不必酆七張嘴,跟着的廟祝便賠着笑解釋起來,“這鬼的陰氣重,若不找些見不着光的地方,就算是被我們馭來了,鬼身也留不住多久的。”
解玉裝模作樣地嗯了一聲,凍得有些微僵的手又一次晃動起扇子來。走三步停兩步,解玉兩眼挑剔地打量着廳内擺設,又努力擺出一副感興趣的模樣,生怕被身邊兩人看出什麼不對勁來。
好不容易到了擺放神龛的最裡處,酆七和廟祝才終于停了下來,“紀公子,你的眼睛可能看到鬼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