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玉被這突如其來的話和動作驚得定在原地。還是少有與鬼物打交道的經驗,這會求助般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朝封靈飄去。
“紀兄如此盛情,又有令夫人的相邀,我們自是要去的……便再多叨擾二位一陣了!”
封靈笑着答應,狀似無意般側過身體,正好擋去秋茹看向解玉的視線,又半眯起紅眸朝解玉投去威脅一瞥,免得這人在不經意間露出端倪。
紀蘇文這會也松開了手,接過妻子挎在臂肘的竹籃,一行人說笑間往屋舍而去。
……
踏進秋茹與紀蘇文住的小院,封靈默不作聲地四下打量着。錯落分布的幾間瓦房,挂滿作物的籬笆栅欄,青枝綠葉的數棵果樹,還有被特意辟出來的小花圃……整個院子雖有些擁窄,卻不難看出主人家的上心。
事實上,這地方隻是情煞鬼執念所化的幻境,是她殘留在記憶深處中的一段過往。不管看起來有多麼美好,到頭來也不過虛妄二字。
“家裡難得有貴客上門,今日的飯便由我來做吧……秋茹,你陪他們稍坐片刻。”
紀蘇文進門擱下竹籃,三兩下挽好袖子便想往竈間而去,卻被秋茹扯住胳膊攔了下來。
“就你那點子廚藝,怕不是要把我的竈間都給燒了,”秋茹嗔怪兩句,又笑着招待幾人坐下,“還是我去罷!兩位客人稍坐坐,用些茶水果子……紀郎,好生陪着你的朋友,可不許怠慢人家!”
若不是知道眼前兩人的身份,任誰看去都隻會覺得是對熱情好客的恩愛夫妻。
“秋茹姑……紀夫人,這樣實在是太辛苦你們了,還是我幫着一起打打下手吧?”
本想學着封靈的叫法稱呼秋茹,可解玉自覺是個外男,也不是熟悉到可以直呼女子閨名的親近者,偏又不知道秋茹姓氏,隻好以紀蘇文之姓聊以替代。
“哪有讓客人下廚的道理,”秋茹笑得眉眼彎彎,“你們就坐在這閑話吃茶,我一個人足夠了……我姓蔺,客人随意稱呼就是。”
說着,便掀了簾子朝竈間而去。
解玉本想借機遠離這間堂屋,最好等到封靈跟這個鬼差說完話或是打完架後再回來……不僅安全,也不用擔心聽見什麼不該聽的。
隻可惜,蔺秋茹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紀鬼差這又是何意?”封靈目視着蔺秋茹的身影遠去,确認她再聽不見這處的響動後,才面帶不快地開口,“你的事情本就與我無關,既說了不管,我便不會多開口一句……你卻偏偏自己送上門來!如今倒好,失蹤的鬼差找到了,還捎帶一隻沒被抓走的情煞鬼。封某人才疏學淺,實在是猜不透紀鬼差的心思。”
被一通諷刺的紀蘇文面色不改,隻鄭重其事地向封靈補上方才未來得及的道謝,又沉默了會方道:“……鬼師娘娘,我實在是沒别的辦法了。”
“喂她喝下孟婆湯,假裝什麼也沒發生過般帶她回地府投胎……這就是辦法。”
紅衣鬼口氣平淡。
紀蘇文痛苦地擰緊眉,“可她之所以會變成情煞鬼,全然拜我所賜啊……她的執念、她抛舍不下的記憶,一切的一切都在我!我将她困在了此地,自己卻心無挂礙地在地府做了百年鬼差……終究是我對她不起。”
“可你如今也早不能與她再續前緣了,”封靈搭在扇柄上的指尖微頓,“長痛不如短痛,與其一遍遍地陪着她重複過去,彼此煎熬不得解脫,還不如讓她喝下孟婆湯早日輪回。憑你這些年在地府裡的關系,請判官們給個好命格不是難事……還是說,你不願意讓她把你給忘記了?”
“我知道的,我當然知道如何選對秋茹最好,”紀蘇文的聲音抖得厲害,“可這樣不行,秋茹投不了胎,她被困在了人間,地府做不了她的主……”
這話說的颠三倒四、語無倫次的,饒是封靈一字不落地全聽進耳朵了,也還是有許多的不明白之處。
什麼叫,地府做不了鬼魂的主?
“……紀鬼差,你再說清楚些。”
封靈的眉頭輕輕地皺了一下,從紀蘇文的話裡感覺到了些許的不同尋常。
“鬼師娘娘在人間行走時,可聽過望京酆家的大名?”
紀蘇文的眼裡滿是苦澀,四肢百骸沉重而僵硬,帶着無法言說的痛楚,一刻不停地侵蝕着自己的整具軀體。
“就是那個傳言裡,膽大包天到向冥主要去了馭靈之術的酆家?”
紅衣鬼反問道。
“秋茹她,曾被酆家的人馭使過……”
紀蘇文緩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