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幾個字，措辭極為謹慎。

封靈蜷了蜷手指，垂着眼從解玉手裡取過她自己的牌位，細細看着上面的題字——鬼師封靈之靈位。

稱呼是對的，名字也沒有寫錯。若解玉說的是真話，那她是因為什麼才收不到香火？

“……你這次倒是乖覺。”

指腹不自覺地來回摩挲，又一點點收緊将其握在手心。封靈斂目不語，須臾傾斜着手腕向上一抛，刻有她名姓的牌位便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旋着彎兒打在解玉的胸口，又被後者手忙腳亂地接住。

“那，我可不可以……”

解玉眼睛一亮，斟酌着話術試探道。

封靈下颌一揚，“雖還是藏了些自己的小心思，不過麼……勉強算你不錯好了。走吧，知道你想逛上一圈再回去，那就距離我近些，也跟緊些。若還有看中的東西，便提前準備好交換的物件，自己去和貨商們談……你手上該也有那老翁鬼給的黃紙的，别錯了規矩被哪個吃人的鬼逮走了，到時候我可不去撈你。”

“是是是，我一定寸步不離地跟着您！”

解玉的嘴角一下子便揚了起來，難以掩飾自己的興奮。若能在鬼市淘到些好玩意兒，回頭再往人間一轉手，可不比裝道士抓鬼來得輕松麼！

“……嗯，那走吧。”

封靈敷衍地一點頭，又解下勾魂索往解玉的腕上纏了兩圈，這才牽着人融進了身後的鬼群當中。做這動作時，解玉便不發一言地老實看着，擡手放下，十分的配合。

一人一鬼穿行在繁華熱鬧的集市裡，不時駐足停留，盯着詭狀殊形、稀奇古怪的各式物件看的有趣。

解玉果然是有備而來，帶了許多可供交換的物什，人間的貨币，地府的紙錢，甚至是還未點過的香蠟……隻要看到自己滿意的了，立時便湊上去閑聊，又壓着價把看中的東西收入囊中，充分發揮了在外招搖撞騙時的好口才。

也因此，饒是已走了數刻鐘的路，她跟解玉兩個卻連鬼市的三分之一也沒逛完。

感覺到勾魂索的另一頭又停了下來，已數不清是第幾次被塞進擁擠鬼群中的鬼師娘娘脾氣逐漸暴躁。朝空中狠狠翻了個白眼，封靈腕肘一擡便想直接将人拽過來，隻是還不等她付諸行動，便聽身後的解玉傳來一聲呼喚——

“鬼大王，你扇子落在攤位上了！”

封靈看着尚被自己握在手裡的折扇，隻覺額頭有青筋暴起。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拽着勾魂索确認好方向後，封靈擠開四周不長眼睛的傻鬼，殺氣騰騰地便沖了過去。

“解！玉！”

封靈猛地停下，盯着解玉臉上的面具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滿腔的怒火還來不及盡數宣洩，便因看到這人手指向的東西頓住了。

真的是她的扇子……不對，該說是和她的扇子一模一樣，隻是顯得陳舊些，髒污些。扇面多了些破開的劃洞，洇着幾處斑駁血痕，不知是人留下的，還是野獸。

怔怔擡起自己的手，封靈的眸中罕見地露了幾分茫然。按說折扇的樣式都大同小異，無非在扇骨的選材和扇面的圖案上有些區别。隻她如今用的這把，是千年前酆都大帝招她為鬼師時給的，在沒有從黑白無常手裡賭到勾魂索前，這把扇子就是她的武器。

當時，為彰顯地府鬼師的身份，也為了表明這是封靈所用的武器，酆都大帝特意在扇柄處刻下兩個字，上下豎直排列，一曰「封」，一曰「鬼」，用的是人間早已消亡的某代王朝的文字，或者說是圖紋。

封靈的扇子，該是獨一無二的。

可如今……

出現在鬼市的那把折扇，扇柄處也同樣刻着兩個字。

封靈的封，鬼師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