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濛的手指如蔥白嫩,和他的天差地别。
少年也發現了,他掃了一眼她的手指,而後翻身跳到了樹上,枕臂而眠。
阿濛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立刻低下頭觀察他的劍。
六把劍,長短不一,像人的手指一般各有長短。
其中有兩支劍,通身烏黑,這兩支劍鏽了,而是裹了一層厚厚黑色的污垢。
其他的四支劍則隻有輕微的灰漬。
阿濛想了想,先拿了污漬最深的那支劍。
她挽起袖子,站在水池邊磨劍。
一節節相連的竹槽送來山澗清泉,落英乘水來,兩隻黃色的豆粉蝶相伴起舞,遠處屋檐下的風鈴聲悅耳動聽……抛開外面發生的一切,這裡給她輕松又自由的感覺。像家一樣。
烏紅色的血随着水流入清溪之中。
她手中的骨劍的污垢原來是幹涸了的血。
血好像洗不淨一般,一直流淌,把溪水都染成了淡紅色。
阿濛的胳膊都麻了,劍上的血漬一點不少,相反,濃縮在血漬中的魔障之氣流洩了出來,這是阿濛第一次真正接觸到魔氣,瞬間僵在原地,她的腦袋像是霧氣被侵蝕看一般,不過在心髒加快跳動之後,漸漸地恢複了神智。
她想了想,喚出靈盤,開始專心緻志用淨雪術去淨化劍上的魔氣。
就像她淨化姑射山裡花草的腐根一樣。
樹上安睡的少年,睜開眼,饒有興緻地看着她那雞蛋大的靈盤。
試煉台上,這小仙子的靈盤引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嘲笑。
她自己倒是沒放在心上。
這劍上的魔障乃是積了五萬年之久的太古魔氣,怎麼可能被她淨化,然而她不在乎,就那麼認真地運轉着自己小小的靈盤。
對于月漓把晦明神卷交給這小仙子的事,他和那幾位都很不滿意。
她除了會讀心也沒什麼特别之處了。
就算知道了别人的心意又如何,若不是他出手,她早就被玄界一巴掌拍死了。
她太過弱小,太過怯懦,就算他隻剩魂魄,也不想跟着這種人。
就算月漓大人助她修行,他也不看好她。
她就像閉雲之月,永遠不會雲開見日。
等她壽命耗盡,《晦明神卷》必會回到月漓手中,對于他來說,隻是一個長眠的事。
好在她心思單純……
來了此地,也算了了他夙願
……
他躺在樹上,看似無憂自在,心中思慮繁雜;
而她在樹下,費勁全身法力,心外無物如一。
春風吻了他的額角,又拂了她的眉梢。
阿濛為了淨化這把劍,幾乎将她的靈力耗盡,此時她已是嘴唇泛白,額上滿是冷汗。
這裡的時間好像是靜止的,天色沒有任何變化。
白雲百花绫為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然後朝溪水那邊蠕動而去,它挪動得很慢,并不情願,待它入了水中,猩紅的血水朝它湧去,好像朝聖一樣。
那百花龛的原型本就是吸收了混沌魔氣的混沌魔花,這點魔氣算什麼。
它這麼不情願,是因為低等魔氣不好吃。它可真不愛吃這玩意。
随着河水中的血被它吸完,這裡又變回了最初美好的地方,阿濛發現她的白雲百花绫上的百花由各色變成了紅色,它随風飄回阿濛身上,軟趴趴地縮在她懷中,向她撒嬌。
阿濛想離開這裡了,她在這裡呆了這樣久,師姐肯定擔心壞了。
她望向少年的背影,少年遠眺着那山間與飛瀑,好像變了一個人,揍完玄界以後,他整個人都變沉穩了。
說到玄界。
“謝謝你,救了我。”
“這裡美嗎?”他突然問。
阿濛随他的目光望去,琳琅仙閣,春意拂柳,美不勝收。
“美。”
“謝禮呢?”
阿濛咬了咬唇,她可是個一無所有的人呐。
“你想要什麼?”
少年已經摸清了她的性子,老實又愚鈍:“笨蛋。”
“我想要的,你給你不了。”
阿濛聽罷,趕忙問:“那你能放我回去嗎?”
她想請他送她回去,她找不到回去的路。
她甚至都不知道,這地方是哪裡!
“記得你答應我的事。”
他話音剛落,阿濛就随一陣香風被吹走了。
再睜開眼時,渚雪師姐果然守在她身邊。
脫離了晦明神卷,她感受到了傷的疼痛。
被洞穿的腳底闆疼死她了。
遇到危險,隻有師姐護着她,她想和師姐說話,想喊她一聲師姐,于是糯糯地開口喊了一聲:“師姐。”
渚雪愣了片刻,摸了摸她的腦袋,“沒事了,阿濛。”
“累了就睡一覺吧。”
渚雪她的确好奇阿濛為何突然會說話,但不急于這一時。
-
就在阿濛昏睡時,晦明神卷内,白發少年跳下了樹,剛準備把劍收起來,卻突然感受到了劍身傳來的一股冰涼之氣,接着微小的黑色冰晶爬滿了劍身,如霧凇般。
少年眉頭緊皺,莫不是那小仙子陰差陽錯把她的靈力錯輸給了他的劍中吧,弄髒了他的劍,這把是他最喜歡的破魔劍,真是讨人厭的家夥。
他正要調動靈力去除阿濛留下的殘留法術,誰知那霧凇忽而随風散去,星星點點,如夢似幻。
他回過神後,手中的劍已經變得牙白,與方才魔氣缭繞的模樣大相徑庭。
沒有任何一絲魔障之氣。
怎會如此?
就算是他,也要找上神幫他淨化,才能将魔氣壓制,她竟然完全祓出了,不過一個下仙二階的小兔仙而已。
他想,或許是月漓給她造的那逆天的白雲百花绫幹的,一定是了……方才是它将溪流中的魔障都吸幹淨了。
不行,他得再找那小兔仙問清楚。
但無論他如何運法,都召不到她的魂魄。
因為畫卷之外,阿濛不僅人睡着了,連魂魄也跟着睡着了。
少年沒有告訴過她的秘密,隻有當她渴望見他時,得到她的允許,他的魂魄才能出這《晦明神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