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長青也注意到了撫育院三個字,眼底一暖,又迅速變回往常。
“這些孩子自小失去雙親已是可憐,不過希望他們能好好長大罷了。”
“王後仁善,剛剛我見院子裡還設有學堂,可是教這些孩子讀書識字?”
烏雅蘭朵提起這些孩子來,眼裡滿是柔軟。
“不瞞邵姑娘,這些孩子大多學的,其實是漢文。”
“漢文?”沈周容詫異。
“邵姑娘一定覺得奇怪,說起來,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那時,草原還是胡人做主,有一年,胡人王率大隊人馬,與大安在邊境起了沖突,我就是在那時,流落邊境。撫育院院長不曾嫌棄我們這些草原孩子,将我們與大安的孩子養在一處,不僅衣食無别,連先生教書識字也是平等對待。”
“聽聞,撫育院之所以這樣做,是當時剛剛被冊立的升平皇後下了懿旨,後來,我曾遠遠見過那位升平皇後一面,她隻站在那裡,就如烈日一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在撫育院待了五年,五年後我哥哥打聽到消息,差人将我從大安接了出來,五年時間雖短,卻足以改變一個人的一生。”
“你知道,草原上的人是不喜歡漢人的,是生在血脈裡的排斥,可我受過漢人的恩,漢人教會我讀書明理,也教會了我待人平等。”
說到這,烏雅蘭朵自嘲般的笑了一聲,“我以為你會笑我怎麼會說出這樣兩個大逆不道的字。”
沈周容确實沒想到,她會從眼前這位,如今草原上身份最高貴,最王權象征的人口中聽到這兩個字。
可見她如此神色,想起今日所有所見所聞,卻又覺得一切,并沒有什麼不可以。
于是道:“自古以來,王權至上,世家大族盤踞,皆為權為利,以王後身份,能做到如此,已是不同。”
話剛說出口,沈周容便覺不妥,這不是一個普通大員之女該說出的話。
往大了說,此言冒犯皇威,一旦傳出去,被有心之人妄加揣測,是要被問罪的。
沒想到,烏雅蘭朵隻是深深看了她一眼,自然接過往下說。
“後來,大安最後一次出兵徹底擊垮胡人後,我哥哥與宿勤将軍看準時機,擁護當時還是部族首領的我夫君,一舉成事,并帶兵迅速收服周邊部落,至此,北蠻一步步壯大,直至如今。”
“我知當今世間,平等是比任何東西都更珍稀的存在,可升平皇後帶給我的影響早已滲透我全部骨血,所以,我才會在北蠻,學着她曾經的樣子,走她曾經走過路。”
“也不知道,這條路的盡頭,到底是什麼。我想,總不會太壞,至少現在,一切都在向更好的方向發展。”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提起撫育院和升平皇後,烏雅蘭朵有一種發自内心的安泰和敬畏,這種安泰和敬畏,超出了她從小到大的所有認知。
沈周容并未和烏雅蘭朵讨論諸多,因為阿木爾匆匆趕來,隻在烏雅蘭朵耳邊悄聲說了一句話,這位北蠻王後當即變了神色,與她告别後匆匆往王殿方向而去。
直到兩人徹底走遠後,長青才附到沈周容耳邊,壓低聲音,道出她們剛剛密信。
“北蠻探查到軍情,大齊派出大隊兵馬,将于兩日後抵達王都!”
長青耳力絕佳,幼時撫育院時,因地處邊關,先生教授的不止漢文,阿木爾雖壓低了聲音,可還是被長青聽的清清楚楚。
“大齊與北蠻十幾年來一直和平相處,此次突然出兵,怕是……”
大齊突然一反常态,除了自己,沈周容想不到其他。
而她能猜到的,長青也猜到了,于是第一時間勸她回大安。
“趁大雪未落,長青護殿下回朝!”
沈周容卻擡頭望天,昨日她們剛到時,天上飄的,還是零零散散的小雪花,而今,已紛紛揚揚,大片大片,遮了遠處視線。
“你說,這暴雪,真的會落下嗎?”
視線裡,有人策馬而來,猛地一拉缰繩,馬兒發出一聲嘶鳴,堪堪停在她身前丈許。
是林硯之。
少年下馬持傘而來,絕美的赤紅成了天地間唯一的色彩,在所有北蠻百姓視線裡,穩穩向王殿方向而去。
回到房間裡,長青第一時間搬來了炭盆,一連三個炭盆擺在沈周容身側,這才覺得稍暖和了一些。
這時,才将長青剛剛聽到的消息告訴林硯之。
“如此,隻怕軍馬一事,要作罷了。”
軍馬本就是林硯之抛出來,以避開沈周容身份的餌,此時聽沈周容話中有惋惜之意,林硯之卻并不覺得可惜。
“此時最緊要的,是殿下安危!大齊如此明目張膽派兵前來,必是知曉殿下孤身在此,身邊并無鐵甲軍在側,其心不言而喻!”
沈周容卻似沒聽懂林硯之的話,笑着同他不知是真的還是玩笑。
“我身邊有長青還有你,又怎會是孤身在此?”
本以為暴雪來臨至少要幾日的時間,誰知一晚過去,暴雪驟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