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穹下,陣陣帶着黃沙的風兒,從蒙國沙漠吹過來,帶着細密的塵土和草葉,讓身處在其中的人們,身上被吹落着一層黃土灰。
陝北的秋季本該是秋高氣爽的時候,這幾天不知道吹得是哪門子的邪風,遮天蔽日的黃沙,吹得人眼睛都睜不開,都不願意出門。
喬希瑤所分配的石水村,離公社有幾十裡的路程,靠近蒙國沙漠邊境線,這裡的地貌是秦晉典型的黃土高原地貌,地層全是黃土堆砌起來的,偶爾摻雜着岩石,從遠處看,廣缪的黃土高原,除了即将成熟的作物帶點綠色,其他地方都是光秃秃的,連像樣點的高大樹木、森林、河流都沒有。
一衆在城裡見慣了一片綠水青山的知青們,哪見過如此荒涼的景色,風沙還吹得他們臉蛋生疼,睜不開眼,他們已經預感,在這片黃土高坡之中,他們即将要過怎樣艱苦的日子。
騾子脖子上挂了一串鈴铛,拖着沉重的車架子,載着一車人,在黃土高原不太寬闊的山道,緩慢的行走着,鈴铛随着騾子的動作,叮叮當當響。
車上六個知青,除了付凱旋跟沈夢雪是一個學校出來,其他的人,他都不認識。
他有心想跟車上的其他知青交談,一張嘴就吃一嘴黃沙,其他知青都用毛巾捂住口鼻,靠在車架子上昏昏欲睡,想了想,他也就歇了跟其他人說話的心思,反正到了村裡的知青安置點,他們之間會互相介紹。
車子搖搖晃晃,快天黑了,才搖到石水村。
石水村坐落在距離平整地面大約兩百米的黃土矮破上,周圍的山坡呈尖錐,有海拔一兩千米的高坡,也有矮坡綿延不絕,村子坐落其中,被群坡包圍着,看起來特别的貧窮落後。
老于頭把騾子車直接趕到石水村大隊部,本該在床上躺着的村支書,拄着個拐杖,一瘸一拐地在村裡大喇叭,通知村裡人到大隊部前的曬谷場,迎接新的知青。
這會兒正是大家夥兒下完工,回到家準備做飯洗漱的時候,聽到大喇叭的廣播,全村社員們抱怨幾聲後,紛紛來到曬谷場,或站或立,懶懶散散地看着站在騾子車旁新下來的知青。
這些社員們看向知青們的目光十分呆滞,表情麻木,每個人的衣服都是補丁摞補丁,灰頭土臉,看起來衣衫褴褛,跟城裡讨飯的叫花子沒什麼兩樣,給人一種,他們雖然已經活着,但已經死去的荒唐感。
村裡唯一鮮活的景色,大概就是那些成群亂跑,嘻嘻哈哈不管不顧追逐打鬧的孩子們。
明明是在開會,男人們吸着旱煙,不呵斥孩子們安靜,女人們手裡折着菜,幹着針線活,也不會讓孩子們停下來。
舒曼看到這樣的場景,心都涼了,她穿書過來,知道石水村窮,但也沒想到石水村能窮到這個地步。
村子四處沒有一處像樣的房屋,全是就地挖山崖或者用土夯出來的窯洞,村裡人黃皮寡瘦,衣衫褴褛,這得多窮,才能讓人變成這樣。
村支書解志是個年近五十歲的小老頭,長得一副老實人的模樣,一雙深凹的眼睛卻泛着精明的光芒,他常年在腦袋上裹着一張被黃沙黑灰吹得看不見原本顔色的毛巾,身上穿着一件汗津津的灰色褂子,手裡拿着一杆長長的旱煙,渾身打扮就是陝北常見的老農民形象。
他看村裡人到齊之後,把旱煙杆往地上磕了磕,站起身大聲道:“鄉親們,都靜一靜,莫說話了,聽說我。咱們村兒今年又下來一批知青,人不多,就六個,四個女同志,兩個男同志,都是按照偉人那老人家的政策下來,咱們石水村本來地就不多,又離河道遠,每年都是看天吃飯,這一下又多添了幾張吃飯的嘴兒,大夥兒平時幹活得更加賣力才行。同時啊,我也希望你們能管管□□子,别再天一黑就上炕造娃,咱們村兒的娃子也太多咧,村裡實在養不起了......”
石水村窮,離最近的鎮上坐驢車都要一天的路程,村裡人沒有别的娛樂活動,又舍不得多用燈油,天一黑,除了上炕造娃,就沒别的樂趣。
村裡的人家,基本家家戶戶都有三五個娃子,有些人家甚至一年生一個,孩子七八個,十來個都挺正常,那家夥吃起來飯菜來,跟土匪進村搶劫一樣風雲殘卷。
一個臉黑的婦人跳出來說:“解支書,你也知道咱們村兒人多,養自個兒村裡人的糧食都不夠,咋滴又接收知青來吃白飯?而且這回接收的知青,四個都是女的,有兩個長得還跟妖精似的,這不是來嚯嚯咱們村裡的老爺們兒嗎?”
喬希瑤跟舒曼兩個女同志俏生生地站在大隊部的中央,一個身材高挑,身形卻十分纖瘦,跟天上的嫦娥仙子似的,美豔又清冷。一個身材纖濃有度,五官明媚俏麗,似那畫中人,兩個女同志一出現,村裡大小老爺們兒都目光火熱的落在她們的身上,魂都被她們勾了去,這還怎麼得了!
解志撇一眼站靠大隊部門口看熱鬧的解堰,心裡一面惱恨這個侄子辦事不靠譜,不給他争取年輕力壯的男知青回來,帶兩個妖精女知青回來作妖。
一面呵斥那婦人道:“這是上頭的政策,我們下面的人要堅決擁護國家政策,服從組織安排,要亂說話扣帽子,小心被有心人聽見,抓你們去革委會改造!”
革委會在這年頭代表着什麼,那是不言而喻。
那婦人還不服氣,張着一張嘴還想說什麼,被她男人一把抓住,在她耳邊低聲道:“行了,你别在胡咧咧了,你要再胡說八道,是想讓我們一家子都跟着你,去革委會吃官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