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沖進來衛生間之前,景辰就順手關掉了身上的收音設備。
一入眼,便是絢爛的色彩。
似森林原木的材料,組成了别具一格的設計,古樹的樹樁、茂密的枝葉,小鳥點綴的吊燈,還有一排排顔色各異的小木屋,仿佛步入了童話世界的森林,讓人依舊沉浸在那天真完美的世界中。
倒是一點都不像個廁所。
遊樂場是不久前才建的,尚未投入使用。此時的衛生間也是一樣,空曠、幹淨,好像不曾有人來過。
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景辰心裡一緊,沒有多餘的心情去欣賞,略有些急切目光隻迅速掃視了一圈。
卻沒有她的存在。
他想都不想,直接往裡沖,打算推門檢查每一個隔間。
剛走了沒兩步,餘光一閃而過,似乎瞥到了一抹熟悉的顔色,恰是她今天穿的衣服的顔色。
匆忙的腳步驟然頓住,而後緩緩轉過身,靠近了幾步,再一點一點蹲下身子。
景辰的心揪成了一團,胸口沉悶的痛意幾乎要将他淹沒,但他依舊竭力克制着自己。全程的動作放得極輕、極緩,似是怕驚擾到那躲藏在角落裡惴惴不安的“小獸”。
蹲下了身後,眼前的畫面也越發清楚。
隻見洗手台下,許今墨蜷縮成一團貼牆躲在了最裡處,她雙臂抱膝,腦袋也緊緊埋在兩膝之間,身體還不受控制地輕顫着。
景辰鼻尖一酸,眼眶泛紅,雙手不自覺緊捏成了拳頭,指甲似懲罰一般狠狠嵌入掌心。因用力過猛,整條手臂青筋暴起,微微顫抖。
這可是個一米七二的人啊!怎麼可以,怎麼可以縮在如此狹小的地方!
他有些慶幸自己來得及時,又恨自己沒有在她難受的時候,第一時間出現在她身邊。
“今墨、墨墨,你擡頭看看我好嗎?是我,我是景辰,我來了,不怕,有我在。”他的嗓音前所未有的柔軟,似大提琴缱绻低語,輕聲安撫。
哪怕近在咫尺,他也不敢随意伸手觸碰她,唯恐引起她的抵抗,加劇她的害怕。
他隻能一遍遍換着她的名字“今墨、小今、墨墨、墨墨寶貝......”不厭其煩地告訴她“不怕,有我在。”
聲音一次比一次溫柔,一次比一次纏綿,如春日和煦的微風,山澗悠然的小溪,綿軟蓬松的枕頭,冬日裡最惬意的暖陽。
景辰也不知道自己柔聲誘哄了多久,時間的消磨,隻讓他越發焦灼,倒不是不耐煩,隻是擔心她蹲久了會腿麻,身體會不舒服。
此刻,若是有個熟悉景辰的人看到了如此場景,絕對會意外于景家小少爺竟有如此耐心溫柔的時候。
值得慶幸的是,在他的堅持下,裡面的人終于動了。
她緩緩擡起了頭。
一張蒼白到毫無血色的臉瞬間印入眼簾,發絲淩亂,混雜着汗水與淚水,蔫蔫地耷拉在額角、卷在耳旁。雙眼更是通紅,蓄着盈盈淚光,眨眼的功夫,可憐兮兮的淚水便浸出眼角,粘在那卷翹的睫毛上。
更讓景辰心疼到無法呼吸的,是她眼底的空洞,那幾乎要崩塌的世界,像玻璃濺開了密密麻麻的裂痕,隻要輕輕一碰,便會破碎成沫。
胸口的苦楚壓抑到了極點,但景辰仍舊努力揚起了一個無害而溫暖的笑容,眼中的柔光更甚,如水般包容。
“墨墨不怕,我在!我們先出來好不好?蹲久了會腿疼的。”
在她麻木的眼神下,景辰試探性地伸出了自己的手,一點一點湊到她的面前。
他的目光不染半點壓迫,悄無聲息地落在了許今墨的臉上,仔細觀察着她的表情,一旦有任何不好的變化,他都能及時收回自己的手。
還好,她是信任他的。
當他的手緩慢伸向她時,尚未觸及台子下的陰影時,自那片陰影處,便迫不及待伸出了一雙冰涼的小手,緊緊攀附着他的手。
力道很重,似要揉入骨血一般,但卻更像是在死死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
景辰并不在意手上傳來的劇痛,甚至,這樣的疼痛遠不及心髒密密麻麻的疼,他心疼這般無助,将他視作唯一救贖的許今墨。
顧不上心裡翻湧的複雜情緒,景辰隻念着眼前幾乎要破碎的人,手臂微微使勁,将她一點一點地從洗手台下拽出,動作格外輕柔、緩慢。
他的另一隻手,則虛落在了她的頭上,以防她一個不小心撞到了頭上的洗手台。
好不容易,才将小小一團的人,從那狹小的陰影中拉出,隻半步之遙,便能投入光明而寬闊的美好中。
一切似乎,就是如此簡單。
隻需要一個擡頭,一雙堅定而有力的手。
可是,為什麼這雙手現在才出現?
許今墨低頭,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上緊緊攥着的大掌,很溫暖,甚至有些灼人,但她卻不舍得放開。
貪戀地想要留下這份溫暖,可她不知該如何做,隻能本能緊了緊手中的力道。
就像景辰預想的那樣,許今墨蹲了很久,會腿麻、不舒服。
所以,人一出來正欲站起身時,卻無力地向前癱倒。
他下意識張開雙臂,将人攬入懷中。入懷的柔軟,瘦小到讓人忍不住憐惜,完美契合在他的懷抱中,也将他的心房填滿。
面對喜歡的人,還是如此親密的姿勢,景辰隻覺得自己突然得了什麼肌膚饑渴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