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誰也沒再搭理誰。
*
維也納玫瑰公園,禮堂。
童話換好了婚紗。
婚紗是手工定制,但風格有些眼熟。
品牌來自意大利,高奢且著名。
婚紗風格以複古宮廷風為主,蕾絲和緞面的面料來自法國頂級服裝世家,不計其數的珠寶鑲嵌點綴裙身,穿在身上仿佛中世紀的歐洲公主。
童話對鏡看了眼腰身,尺寸剛剛好。
“童小姐,”工作人員走過來,遞了一張表單給她,“這是婚禮流程,方先生讓我們跟您确認一下。”
“好。”童話接過流程單,粗略掃了一眼,順便對着牆上的挂鐘掃了眼時間。
距離婚禮開始還有不到一小時,他才來跟她商量流程。
不,不是商量,是确認,沒有任何更改餘地的确認。
童話倒吸一口涼氣,繼續浏覽。
關鍵流程都在方知同。
他一手設計的婚禮,重點自然在他。
童話的部分,隻有開頭一點點。
工作人員看童話臉色不好看,趕緊跟她解釋:“方先生說您平時工作比較忙,流程先暫定這樣,您要覺得哪裡不合适,我們再去跟方先生商量。另外新郎講話和VCR的部分,時間比較長,方先生特意讓我們準備了一間休息室,您可以在這邊稍候。”
“一般婚禮上,需要有新娘專門休息的時間嗎?”童話問。
“一般是沒有的,但方先生考慮到您的身體情況……怕您沒辦法堅持正常婚禮的流程,所以……”
“知道了。”童話抿唇,打斷她。
身體情況,又是這個借口。
她從小身體确實不好,心髒有問題。
在福利院的時候犯了兩次病,發病時嘴唇發紫,臉發青,呼吸困難,起床都起不來。
兩次都是方知同第一個察覺的。
由于她的病發現太晚,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手術時間,醫生建議通過吃藥保守治療,但治标不治本,以她的身體狀況,很可能活不到成年。
可她現在不僅活過了成年,還活得很不錯。
這些年的醫療技術發展得很快。
三年前去美國,童話動了一次手術。
手術很順利,現在她隻要不做劇烈運動,基本不會再發病,日常生活也和正常人無異。
隻是這些方知同都還不知道,當然也沒必要知道,反正知道了也是發火她擅作主張,然後再大吵一架。
何必呢?
他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童話老老實實待在自己的休息室裡,主打一個聽話。
她的目的是拿錢辦事,沒必要跟自己的金主過不去。
休息室裡發了會呆,童話翻開手機,看到工作室的成員發來的祝福短信。
最長的一條來自顧小新,去年童話才招進來的一個本科畢業生,女孩生得胖乎乎的很讨喜,說話也很逗。平時跟童話很合得來。因為跟童話在一所大學畢業,所以日常喊她學姐。
顧小新的祝福短信後附加了一張圖紙照片。
童話點開,發現是一張禮堂布景設計圖,平面初稿。
“學姐,你不是讓我找你本科畢設的設計圖嘛?我剛找到。旁邊寫着你和姐夫的名字哎。你們的婚禮嗎?”
顧小新發來一串甜甜的表情包。
童話放大那張圖紙。
确實是她曾經設計的婚禮現場。
那時候她喜歡海。
婚禮的主色調就是深藍色。
長長的玻璃階梯,像海底隧道,連接門口與熒幕。方知同會站在熒幕下。那裡有夢幻的薄紗,玻璃絲吊在天花闆上的各類海洋生物。巨大的藍鲸從熒幕上悠然遊過……
燈會亮起來,從一側到另一側,由幽暗的深藍變成燦爛的金色。
金色的背景下,空中綻放五顔六色的花。
她會在花海中走向他。
她曾經想給他看圖紙,但又總想着等一等。
等到他們的關系再好一點。
等到方知同主動提出,我們辦一場婚禮吧。
等到他們的婚姻,真的配得上這樣美好的一場婚禮……
但是沒有。
五年來他們從來沒讨論過婚禮。
媒體的喧鬧聲充斥着整個禮堂。刷刷的閃光燈透過門縫,刺痛童話的眼。
婚禮不知不覺中已經開始。
現場助理側身穿過人群,擋住閃光燈,進來把門關好。
“童小姐,一會音樂響起來,咱們就可以出去了。從這邊的門。”助理的手指向對側的一扇小門,幫她打開一條縫。
童話站在指定的候場區,透過門縫往外看。
現場的白光暗了下來,燈光重啟,滿眼都是大海的深藍色。
腳下的玻璃階梯通向遠處的舞台。
那裡的确有一面朦胧的輕紗,鮮豔的花朵開在兩側。
現在是夏天,但屋内的花香濃郁到,像在春天。
真是好巧。
童話夢中的婚禮,就是眼前這樣。
看起來今天是個好日子。
她穿上了最喜歡的禮服,漂亮的婚紗,坐上了豪車,也看到了夢中的婚禮。
老天還真是待她不薄。
沒有愛情的時候,咀嚼一點帶着愛情味道的東西,好像也不錯。
聚光燈照在階梯的位置。
全場肅靜。
司儀磁性的嗓音宣布了開場白。
方知同穿着黑西裝,微笑面對左右來賓。
相機刷刷的頻率提高了。
耳畔奏響了浪漫的鋼琴曲。
“下面有請方知同先生的此生摯愛,童話小姐,隆重登場。”司儀伸手指向童話的方向。
純白的婚紗被助理提了起來。
她們穿着白西裝,跟在童話身後。
童話沒有伴娘。
準确說,從她出生開始,能親近到成為朋友的人,屈指可數。
她隻有方知同。
曾經以為方知同也是一樣。
但是現在站在方知同身後的伴郎,一點也不比别人婚禮少。
婚禮前他們沒有溝通,童話也不關心那些伴郎跟方知同都是什麼關系。
也許是他圈内的朋友,也許是養父母家裡認識的人。
他早就不是一個人了。
所以才會在她離開的三年當中,沒有主動聯系過她一次,是不是?
“笑一下,笑一下,表情太生硬了。”耳返裡傳來婚禮導演的提示音。
面前的攝像機閃着紅點,一下又一下,就像童話在五年婚姻裡,流過的淚滴。
明明原來那麼難受過,可是為什麼,重新面對這段婚姻,她連哭都不會了。
她麻木了。
比哭更恐怖的狀态。
“笑啊,童小姐。想點高興的事,你們兩個人的初遇,你們有多相愛……”導演的聲音逐漸着急。
相愛……
童話聽到這兒,真的笑了一下。
戲谑的苦笑。
她不是演員,做不到随時随地都能即興演戲。
特别是演那種已經忘記很久的事,比如愛他。
她現在很木讷,就這樣走向方知同。
就像五年前糊裡糊塗地戴上他遞來的戒指,投入他的懷抱一樣。
室内的空調溫度适中,在場不少人都穿着短袖。
童話的雙臂裹在婚紗裡,可站在方知同身邊,還是覺得冷。
“童話小姐,請問你是否深愛你身旁的男人,願意與他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貧窮還是富有……”
童話的話筒舉到嘴邊,掐緊話筒的手遲疑在半空。
身旁的男人偏頭看了她一眼,很快又将頭别了回去。
“兩百萬不夠?”方知同小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