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微信收到兩條好友驗證消息,備注都是旗袍。
裴知晚愣了一下,全部點擊通過。
兩位新好友先後發消息過來。
頭疼的李哥:「裴老師您好,我是霍薇的經紀人李華,這邊想請您為薇薇做一件旗袍,大概半個月後路演宣傳要用,您看時間上來得及嗎?」
裴知晚:“?”
有些意外藝人會聯系她定制旗袍,不過專業對口能理解。
她給那位李哥回複消息,詢問旗袍的具體要求和藝人的尺碼,并說了自己的想法。
她現在手上還有單子,若是要重頭縫制一件的話,時間上來不及。不過工作室裡有不少之前做好的旗袍,若是要求和尺碼符合,隻需要稍作修改即可。
裴知晚點開第二位好友的消息。
袁承安:「裴小姐您好,我是《月将行》劇組的選角導演,劇裡有個角色與您的形象十分貼合,想邀請您來劇組視鏡,不知道您對演戲是否感興趣?」
裴知晚:“……?”
劇組?視鏡?演戲?這位導演确定沒有找錯人?
裴知晚又看了一眼消息,回複說謝謝邀請,不過很抱歉,她目前沒有演戲的想法,祝願劇組早日找到合适的演員。
消息剛發出,很快收到回複。
袁承安:「《月将行》劇本經過精心打磨,是部以經典小說ip為基底改編的電影,網絡上很多人關注,上映後會有很多人能看到您,您也可以借機擴大工作室的影響力,更好地将蘇繡和評彈那些推廣開。」
裴知晚沉默兩秒,這位袁導是會勸人的。
說起來,她小時候在電視裡看到那些大明星,夢想過自己長大後也成為大明星。這樣說不定親生父母就能從電視上看到她,認出她、找到她。
可是随着年齡增加,這種想法漸漸淡了。
不是不想找了,而是害怕找到親生父母,卻發現當年自己是被他們遺棄的。
福利院張媽媽說,她大約兩歲時被人扔在福利院門口,那時她還發着高燒,好在及時被人發現請了醫生。
在福利院待到三歲,養父養母将她領回家裡。又過了三年,被送到外公外婆家裡……
這中間她無數次想過,她的親生父母是誰,長什麼樣子,這麼多年來有沒有找過她?
又或者他們将她完全遺忘了?
可即使如此,她内心深處似乎一直在悄悄渴望着什麼……
裴知晚回神,輕歎了一聲,再次婉拒了袁導,順便趁機将工作室的網頁鍊接發過去,說要是劇組需要旗袍或其它蘇繡道具,可以随時和工作室聯系。
袁導估計在忙,暫時沒有回複。
裴知晚指尖在屏幕上停留片刻,鬼使神差地切入微博,點進無人知曉cp超話。
今天超話裡十分熱鬧,有許多畫手太太和寫手太太繼續快樂産糧。
裴知晚随手一滑,就看到上次畫了茶館對視後上車質問的那位太太,今天又更新了三張圖——
圖一畫了女孩反手拽住男人的領帶,将人拉下來,親上他的唇角。
圖二是女孩想撤離,結果被男人伸出手掌摁住她的後腦勺,迫使她仰起頭,加深了這個吻。
圖三是兩人親完,男人用捧住她的臉頰,用額頭抵住她的額頭,說:“下次還裝作不認識嗎?”
下方評論區同樣熱鬧:
「這不比隔壁的戀綜好嗑?」
「兩個人隻憑一個對視就在我腦中演完整套偶像劇!」
「這真是一種離譜的嗑法,還越嗑越上頭。」
「給我親!!我可以去搬民政局!」
「這兩能不能現實裡也莫名其妙親一個?就當是為了我!(ps.我嗑上頭亂講的别理我)」
「入坑前:因為一個對視就嗑?你們不要太荒謬。入坑後:好香好上頭,今天沒白活!」
……
裴知晚看看評論區,再看看那三張圖,尤其是第三張捧臉的動作,腦海中突然湧出剛剛車上鐘庭嶼捧住她臉的那一刹那,心控制不住地怦怦跳起來。
一旦将這個動作同親吻、同鐘庭嶼這人聯系在一起,就會覺得畫面頓時變得莫名的色,氣。
驚覺這一點,裴知晚呼吸都屏了下,喉嚨裡有些發幹,心裡隐隐生出幾分慌亂。
*
下午三點半,裴知晚到達蘇城水溪鎮。
水溪鎮是一個典型的江南小鎮,這裡水道交錯,橋梁衆多。白牆黑瓦的建築夾擠出幽長的巷道,巷子兩側的牆面經受過風雨,早已變得斑駁。
裴知晚外婆家就在巷子裡邊,是磚木結構的兩進三開間,前門臨街,後門枕河。
到家時,裴外婆正坐在廳堂裡的太師椅上,半阖着眼,手裡擎一柄蒲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着,整個人看起來比之前清瘦了許多。
裴知晚陷入怔然,下意識放輕腳步。
許是察覺到門口的動靜,老太太睜開眼擡頭看過來,語氣有些迷糊:“阿晚?”
裴知晚心裡蓦地一酸,走到她身前蹲下,輕輕地握住她的手,聲音輕柔:“外婆,是我。”
老太太微怔,旋即露出一個慈祥的笑容:“就猜到你這時候回來。這一路坐車累了吧?廚房裡面留了你愛吃的桂花蓮子羹,去吃點休息一會,有什麼話晚點再說。”
裴知晚沒反駁,順着她話裡的意思,乖巧點頭。
等她稍作休息,重新走到廳堂門口時,卻發現裡面多了一個人。
家裡廳堂正中靠牆擺着一張長條案,條案前放置着一張八仙桌和兩把太師椅。左側那張太師椅上,端坐着一位她熟悉的人。
男人一襲考究的白襯衫黑西褲,微垂着眉眼,氣度沉穩矜貴。此刻面對着老太太,他身上那疏離冷淡的氣息收斂了許多。
是鐘庭嶼。
裴知晚倏地一愣。
他怎麼這麼快就來了?他到多久了?
像是有所感應,男人忽然朝裴知晚看過來,兩人目光在半空中碰到一起。
裴知晚一下定住了,剛想移開視線,就聽外婆開口:“阿晚來了?替外婆送送鐘先生。”
這麼快就要走了?
裴知晚驟然回神,近乎倉皇地移開目光:“好、好的。”
鐘庭嶼起身,态度謙恭有禮同老太太道别,走到離裴知晚幾步遠的地方站定。随着距離的靠近,他身上那股淡雅好聞的氣味也隐隐地渡過來,一點點漫入鼻息。
裴知晚莫名呼吸一滞,垂下視線,輕聲道:“小叔這邊請。”
蘇城昨天下雨,怕天井過道路滑,裴知晚領着他從廊下往外走。他身量很高,裴知晚走在他身側,就像是被他的身影輕易包裹住。
從廳堂到門口,兩人都沒怎麼說話,一時間靜谧得好似隻剩他們的腳步聲。
裴知晚一路都在想他剛剛和外婆都說了什麼,礙于輩分,又不好直接開口問長輩的談話,于是隻能繼續保持沉默。
走到門口,鐘庭嶼似乎腳步頓了下,似乎想說什麼,不過沒說,隻說了句讓她照顧好自己和老夫人。
裴知晚點頭說好,微笑說:“小叔您慢走。”
回廳堂時,老太太還坐在椅子上,臉色卻比剛才差了許多。
好似剛剛是強撐着體面招待客人,如今客人一走,便洩了這口氣。
裴知晚心裡一緊,生出幾分擔憂:“外婆,我扶您回房休息一會吧?”
“也好,”老太太撐起精神笑了一下。
裴知晚抿唇,伸手攙扶老太太回房休息,幫她掖好被角,又用手背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
好在摸出來的體溫是正常的。
老太太還反過來安慰裴知晚,“我就是中午沒睡,有點困,睡一會就好。”
盡管如此,裴知晚的心裡依舊隐隐有些不安。
*
事實證明,裴知晚的擔憂不無道理。
傍晚時分,裴知晚發現老太太體溫升高,一度燒到38.5°。恰好裴舒蘭從繡紡回來,連忙讓她先看着老太太,自己去請了前面老街上診所裡的吳醫生過來。
外婆不喜歡去醫院,每次送她去醫院老太太都會發脾氣。好在隔壁就醫家診所,吳醫生醫術也好,于是日常發燒感冒基本是找吳醫生幫忙。
吳醫生很快趕過來,看了情況後,讓老太太喝了布洛芬混懸液,又安排了靜脈輸液。
吳醫生囑咐:“盡量給老太太喂點水,時刻注意體溫。”
裴舒蘭連忙點頭,送吳醫生出門。
裴知晚守着老太太,沿着輸液管往上看到滴壺裡的藥水一滴一滴地落下,心裡的後悔一層層地湧了上來。
如果剛剛她多注意些就好了。
沒多久,老太太忽然燒得有些迷糊,閉着眼睛嘴巴動了動,聲音有點低,聽不清楚。
“外婆?”裴知晚心口一緊,傾身靠近。
老太太安靜下來,過了一會,似乎醒了過來,半睜着眼睛:“舒蘭,我剛夢到你爸了。”
老太太頓了痕迹,呼吸有點濁重:“他問我阿晚和明霄是不是結婚了,我不曉得該怎麼說明霄這事,就猶豫了一會,他就走了。你說,他是不是生我氣了?”
裴知晚怔住,外婆把她當成蘭姨了?
“舒蘭,我現在年紀大了,身體不好,也不知道能活多久。如果我來不及,你一定要幫阿晚找個好對象,可不能讓她走了你的老路……”
老太太說完,似乎有些乏力,閉上了眼睛。
裴知晚手搭着床沿,不自覺攥緊被子,胸口一陣陣刺痛起來,好似被最鋒利的薄刃剖刮着心髒。
直到現在,外婆的心結還在。
可即便如此,外婆之前也同意取消婚約,而非堅持要繼續訂婚儀式,完成鐘裴兩家聯姻,完成外公的醫院。
而且,外婆如今發燒身體不适,整個人初遇半昏睡狀态,卻依然記挂着她的婚事。
婚事、結婚、嫁人……
裴知晚驟然想起早上的提議和鐘庭嶼的回答。
忽然門口有腳步聲響起,應該是蘭姨回來了。
裴知晚回過神站起身,說:“蘭姨,麻煩您先看會外婆,我出去一下。”
一路走到屋外回廊,裴知晚停下腳步,視線第一時間落在天井靠南牆的花壇上。
那兒生長着外公當年手植的天竺,經曆過無數風雨,如今依然郁郁蔥蔥,外婆每次見了都會站好一會兒。
外婆、外公、鐘裴兩家……
裴知晚将手指握緊又松開,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呼氣,點開手機撥出電話。
電話一接通,沒等對方開口,她先問:“小叔,您上午在車上說的話,現在還作數嗎?”
她頓了一下,溫柔堅定的嗓音落入傍晚半昏半昧的空氣中。
“我考慮清楚了,我想嫁給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