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晚心裡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一個極其大膽又近乎荒誕的念頭。
剛冒出來的那一秒,便被她壓了回去。
她又問:“小叔,你現在有心儀的人嗎?”
這次他沉默很久,久到裴知晚覺得到了車站都不會得到答案時,他突然開口,不答反問:“你還沒說你要什麼。”
這一瞬間,裴知晚腦海中掠過無數畫面,外公臨走時的叮囑,酒吧裡鐘明霄出軌,停電時鐘庭嶼突然出現,外婆生病的消息……
無數聲音和畫面飛速碰撞着,最後定格在外婆關心的語音上。
在這一秒,那個被壓下的念頭重新冒出來,甚至比剛才更強烈,讓她開口時聲音都有些發顫:“小叔,您能娶我嗎?”
問完,她攥住裙子,因為用力指節有些泛白。
好似将自己整個人抛了出去,全身像自由落體般地不斷下墜,周身空氣一點點被抽走,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鐘庭嶼微啞的嗓音落入車内空氣中:“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裴知晚幾乎是屏着呼吸望向他,“小叔,我想嫁給您。”
略顯昏暗的車廂内,她的聲音響起,聲線溫溫柔柔的,話裡的意思卻格外大膽:“倘若您現在沒有心儀的人,您可以考慮娶我嗎?我知道我不是理想的妻子人選,可是我會認真去學,努力當一個合格的鐘太太。”
她說完,緩緩地吸氣吐氣,不着痕迹地安撫過快心跳。
這個提議看似離奇,卻也的确是目前最穩妥的選擇。
對外婆來說,鐘裴兩家的婚約一直是她的心事,如今婚約取消,外婆必定會為之傷神許久。以外婆如今的身體健康狀況,根本經不起這般折騰。
再者,裴知晚現在退婚了,外婆也會親自為她物色新的對象,會要求裴知晚重新去了解和适應一個陌生人,甚至是對方的家庭。而這種情況是裴知晚目前極不願面對的。
要是她能夠和鐘庭嶼結婚,這些問題都将迎刃而解。
一來,鐘裴兩家實現聯姻,某種程度上算是實現了外公生前的期許,外婆也能放下心來;二來,她對鐘家還算了解,外婆也十分看好鐘庭嶼,曾說他是個極其穩重妥帖的人,無論是為人還是處事,向來讓人放心。
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靠譜。
不過這些都是她單方面的想法,她并不清楚鐘庭嶼是怎麼想的。之所以會突然說出這麼荒唐的提議,也不過是仗着他剛剛話語裡隐隐的的縱容罷了。
不過,凡事未可知,不努力一下,怎麼就知道不行呢?
鐘庭嶼回看裴知晚。
她長而密的睫羽微地輕顫,如同蝴蝶翕動,在眼下投出一片薄軟的陰影,珠貝般的牙齒咬住下唇,在唇瓣上留下隐隐泛白的齒痕。
鐘庭嶼喉結滾了滾,目光在上方停頓兩秒,移開了。
不知何時,他眸色也變得很深,猶如凜冬冰雪下無底的深潭,聲音也像從深水中發出,變得低沉沙啞:“為什麼?”
迎着他的視線,裴知晚的臉頰不知不覺地一點點熱起來,忍住偏過頭的沖動,極其認真又坦誠地說了自己的顧慮。
說完之後,她又補充道:“我不想讓外婆繼續為我的事情操心生病,也不想去認識了解别的男生。倘若要結婚,我希望那個人是您。”
倘若是他,絕不會發生像鐘明霄那樣事情。
許是受養父母的影響,她對于婚約雖有憧憬,卻不會過于執着。
她也深知,并非所有的夫妻都感情深厚如膠似漆,能夠做到相互尊重,出現問題認真溝通,在一起時忠于婚姻,忠于彼此,也已經足夠。
安靜半晌後,鐘庭嶼啞着聲問:“你知道結婚這件事意味着什麼嗎?”
裴知晚懵懂地點了點頭:“我知道啊。”
話音剛落,便發現鐘庭嶼看她的神色,有種說不上來的微妙。
他眸底好似翻湧着某種強烈的情緒,忽然越過中間扶手箱,傾過身來。
沒料到他會突然靠近,裴知晚瞪大雙眼,身體僵硬得連呼吸都要暫停,隻能看着他繼續逼近,身上淡淡的木質香調氣息跟着漫了過來,将她密密圍攏着。
兩人距離挨得很近,他漆黑的眼瞳裡映着她的倒影,呼吸錯亂着糾纏,唇到唇的距離也不過幾厘米。
空氣中悄然漫生出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
在這種微妙的氣息中,裴知晚的不敢用力呼吸,思緒變得很慢,胸腔裡的心髒瘋狂跳動着。
“小……”
剛要開口,鐘庭嶼忽然伸手,溫熱的手掌捧住她的臉頰。
女孩未說完的話被這個動作吓了回去,清潤的眼眸裡洩出點訝異和慌張,
咚咚,咚咚。
心跳的聲音震耳欲聾,甚至劇烈到整個胸腔都在隐隐震痛。
視線、呼吸、所有的感知仿佛一同被他奪走,腦子裡一片空白,已經失去了語言和行動能力。
在她愣住的時候,男人不僅沒有退開,反而更近了一步,拇指似乎很輕地蹭了一下她的臉頰。
他深邃的眼眸裡蘊藏的意味不明,話音卻格外溫柔,好似情人間的呢喃:“這樣碰你,能接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