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栀子繼而下巴朝着瘦長男人揚了一下:“你說。”
瘦長男人一愣,嘴比腦子快:“兩千五。”
“兩千五……嗯我知道,身份?别悅容,女,三十八。”别栀子道,“對,是我媽。”
電話那頭似乎也停頓了一會。
沒多久,别栀子又嗯了兩聲:“親媽。”
挂了電話之後,房間裡的空氣像是被包沉寂包裹得嚴嚴實實的。
也不雞飛狗跳大喊大叫了。
個個瞪着一雙大小眼盯着她大義滅親,像是在看什麼怪胎。
那時候的縣城就是個族群社會,從來沒聽過這樣喪心病狂的事情。
連别悅容都沒反應過來,自己剛剛是被自己的親生女兒一個電話給送進去了。
歲月确實催人老,她那張臉像是沿着骨骼拉出的一張白緞子,眼睛則成了緞子上落下了煙灰,燒成的兩個黑黢黢的大洞。
這兩大洞這會兒又瞪得極大,活像是又什麼長了毛的蟲子要從裡面爬出來一樣。
竟然能讓人從她趾高氣昂的臉上,看出兩分驚愕的可憐來。
“滿意了嗎?”别栀子看向陳涉。
瘦長男人在旁邊看着,感覺她大有不滿意把你們也送進去的架勢。
空氣死寂。
陳涉嗤笑一聲。
他這回好像是真的被激起了火,一把拎起她的衣領,聲音冷冰冰的:“别栀子,你跟我鬧呢?”
陳涉發脾氣的時候,氣氛總是異常沉靜。
他力氣大,青筋暴起的手臂毫不費勁的把她提了起來。
别栀子隻好狼狽的踮起腳尖仰頭看他,瓷白的膚色從耳根開始蔓延,紅了個透徹。
不知道是被憋的還是被羞辱的。
“那你還想怎麼樣?”别栀子這口不上不下的氣憋在胸腔裡好幾天。
“是不是上次讓你好好的走出去了,”陳涉冷下臉,“給了你一種我很好說話的錯覺?”
“錢我們說賠,警也報了,哪一點還讓你不滿意了?”
“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那你弄死我啊。”
兩雙眼睛像是噴發的岩漿撞到一塊去了。
别栀子給人的第一印象永遠是一種十分籠統的無害感,這種無害跟長相無關,完全是由這個人花心思捏出來的氣質。
呆闆、文靜、無害。
就跟路邊遇到的單調又無聊的草本植物一樣。
沒有人閑得蛋疼會想着踹它一腳。
隻可惜她當年遇上了通南縣性格最臭的那位。
不講道理。
陳涉松了手。
“嘭”!
水壺落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
這一下可不輕,姓陳的絲毫沒有什麼憐香惜玉的意思。
别栀子後退之際,摔在了後面的坐墊上,手臂在掙紮之間碰翻了旁邊的矮桌子。
桌子上的水壺打翻了,涼水潑了戰況中心的兩人一身。
她感覺那水像是帶着冰渣子一樣凝結進了骨頭縫隙裡,她咬着牙往後縮了一下。
“我最煩人威脅。”陳涉彎腰,一隻手撐住的别栀子身後的牆壁,居高臨下的盯着她,齒尖擠出一聲刻薄的冷笑,“你挺沒眼力見的。”
涼水也潑了陳涉一身,水珠順着他鋒利的側臉往下滴,跟宛如割風刃的冷眸一起,正好落在了别栀子的眼皮上。
她的睫毛顫了顫,水珠又從眼角邊上滑落。
像是一滴淚。
别悅容身邊來來往往的男人一直多得數都數不過來。
别的就不多說了,至少個個都爛得五花八門千變萬化。
别栀子也自持冷眼旁觀過,無一例外,身上都是長滿了一隻隻冷血又惡意的眼睛,像是彌漫全身的膿包一樣。
但從來沒有哪一個男人,比陳涉給她的感覺更危險。
極緻又濃郁。
滿臉的戾氣,仿佛是什麼不被任何道德規則規訓的惡種。
瘦長男人眼看情況不妙,事情發展他控制不了,隻好拿起手機,打算遠程求助一下彭老三。
一邊眼睛死死的粘在那倆人身上,生怕姓陳的真的對女學生動起手來了,又被逮個正着。
這狗玩意兒脾氣上來了誰也攔不住。
别栀子一雙眼睛警惕的盯在陳涉的身上,她濕掉的發絲貼着繃緊的臉頰。
一句求饒的話也沒有,她甚至連眼神都沒給個面子軟一軟。
不遑多讓的硬骨頭。
敵我武力懸殊。
但是仿佛陳涉要是敢再上前一步,她拼了命也要張嘴咬下他的一塊肉來。
氣氛焦灼得很。
那雙黝黑的眼睛也濃烈至極。
就在陳涉以為她要有什麼動作的時候。
下一秒。
他眼睜睜的看着那雙眼睛耷拉着一張一合起來,掙紮了三秒過後,最終死死閉上了。
“……”
挺措不及防的。
别栀子的腦袋一把倒在陳涉還沒來得及收回的手臂上。
身體很冰涼。
暈得很安詳。
陳涉一腦子的怒氣不可置信的啞了火。
這是個什麼品種的玩意兒?
膽大包天的敢當面訛起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