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栀子知道如果不是他頂着,她今天大概很難收場。
所以那雙漆黑的眼睛水亮亮的,顯得鄭重又真摯。
陳涉真是服氣了。
不知道怎麼會有人這樣善變。
讨厭你的時候瞪着一雙火山似的濃烈的黑眸,把人當成這個世界上最惡心的畜生看。
感謝你的時候還是那雙一模一樣的眼睛,又黑又亮,像是澄澈的月亮影子落在河面上,顫顫的、水淋淋的,恨不得溺死進去。
“滾。”
他移開視線,言簡意赅。
雲層密成了一團透不過氣的霧色。
館外突然響起警報聲。
陳涉透過窗子側頭往下一看。
紅綠交接的燈光在地下來回閃爍着。
一天下來,陳老闆那張臉終于變了個神色,罵道:“誰他娘的報的警?”
陳清許後面,王曉琳哭喪着臉顫抖的舉起了手臂:“我、我報的,對不起。”
“……”陳涉指着她,朝着别栀子咬牙切齒,“帶着你朋友,一起滾。”
幾人被陳老闆趕着一道從拳館滾出來。
那警官一見到他就沒什麼好臉子:“陳涉,又是你?”
這塊重點關照的老熟人。
陳涉隻覺得有點牙酸,臉上也沒什麼好表情,臭得不行。
别栀子剛剛看上去還被吓得一句話說不清楚,這會兒已經能夠蒼白着臉色跟警官解釋起來了。
她大抵文科學得特别好,言語間很會抓重點。
一兩句話就把矛頭指向了該指向的人。
“還給你見義勇為上了。”警官表情怪異的連掃陳涉好幾眼。
來的是個四五十來歲的老警官的,有兒有女的一看到别栀子這樣受欺負的乖巧女學生就更加憤慨了。
“你放心,這群人絕對不會再來騷擾到你了。”警官鐵漢柔情的拍了拍别栀子的腦袋。
“那就拜托你了,警官先生。”别栀子勉強的笑了一下。
倒是也沒提她給人家甩了一巴掌和一個死老鼠的事。
陳涉看着啧了一聲。
大概是她有着這樣一個名字的原因,大多數人總是先入為主的把這個有着一張漂亮又清淡的東方骨相的女孩比如成潔白的栀子花。
陳涉沒見過什麼潔白的花身上又這麼濃烈的不顧後果的瀕死感。
她反而更像是白蛾子。
單薄、脆弱。
撲火的時候帶着那種輕蔑又不屑的瘋感。
天色陰沉沉的,帶着暴雨将至前的甯靜,人都差不多走光了。
“陳涉,謝謝你。”别栀子再次給他道謝。
陳涉咬着煙站在拳館門口,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别栀子蹙眉,動了動唇又想說點什麼:“我……”
“以後别來了。”陳涉打斷她的話,對她想說什麼不感興趣。
他的眉眼間除了深深的一道刻進頭骨裡的戾氣,沒什麼多餘的表情。
像陳涉這種人,天生就薄得像是一把刀片一樣,好像世界上任何東西都無法在他鋒利光滑的刃上留下一點點帶有輕微色彩的痕迹。
别栀子閉上嘴,看着陳涉轉身走進拳館裡。
濃豔的街頭塗鴉落在拳館兩邊的白牆上,他就像是天地間立着的一把削薄的脊骨,又濃烈又單調。
“快吓死我了你,到底是……算了,咱們還是先趕快走吧。”王曉琳現在才對這場鬧劇有了真情實感,一邊拽着别栀子的胳膊,一邊嘴裡後怕的絮絮叨叨起來,“你怎麼膽子這麼大?”
别栀子不知道是那股勁兒還沒過還是怎麼樣,一路上心不在焉的随口應着。
“我還以為你是來跟陳清許表白的。”
“晚上吃什麼?”
“你還有心情問!周端雅幹嘛要這樣對你?”
“要去我家吃嗎?我媽今天不在家。”
“我跟你說正事兒呢!她是不是喜歡陳清許嫉妒你啊?”
“要嗎?”
“……要。”
那時候通南縣的居民樓大多還都是平瓦房和筒子樓,一到陰天,陳舊又有着點腐潮氣的磚瓦全然的黯淡了下來,整座縣城就像是一件老人家不舍得扔掉的灰棉襖。
沉沉的、重重的,卻又是帶着棉絮的那種輕飄的、綿軟的感覺。
天色暗下來,這個點拳館才真正的算是開業了。
瘋狂的喧鬧熱潮中裡夾雜着拳拳到肉的脆響。
對于很多人來說,汗水混雜着利落拳法組合的表演,更像一種原始與野性的碰撞。
“四哥,聽說你今天英雄救美去了?”彭老三一回來就聽見了在拳館傳得腥風血雨的故事,頭頂上那一小措編成麻花辮的紅毛在燈光下甩來甩去,整個人賤兮兮的。
陳涉靠在二樓欄杆上看着底下的擂台:“姓周的再牛也還沒資格把手伸到□□來。”
彭老三的重點反而不在這:“怎麼聽說還是小外甥的漂亮小同學呢?她不是之前還打了你一巴掌嗎?”
這人看起來人高馬大的,還留着非主流發型,隻是給人起綽号的時候特别喜歡在前面加個“小”字,沒能沖淡他身上那股混賬味兒,反而顯得更加流裡流氣了。
陳涉把視線移到彭老三身上。
“誰讓你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