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人的目光都彙聚在二人身上,這真的是公子的表妹?
連崔錯的目光瞥去,最後視線落在姜若慎受傷的手指上,深邃的目光看不清深淺。
揮退圍着的護衛。
“過來吧。”
下人放好了馬凳,聽到表哥話語的姜若慎走了過去。
馬車旁,連崔錯伸出骨節如玉的手,輕聲道,“扶着我的手臂,小心别摔了。”
明明是溫柔舒緩的聲音,姜若慎卻莫名聽出了一絲冰冷。
那雙如琉璃般的黑眸注視着她,難辨情緒。
表哥看起來似乎不太高興?
姜若慎低頭,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纖纖雙手上都是還未幹涸的血漬,難怪一直覺得疼。
差一點就要弄髒表哥的衣服,怪不得人家目光冷淡,伸出的手又縮了回來,尴尬一笑,“謝謝,我自己可以上。”
姜若慎頭也不回地背對着他,在刑場上與死囚犯不清不楚,大庭廣衆下卻與他劃清界限。
連崔錯臉色一沉,停在半空的手一滞,不自然地收了回來。
女孩利落地上了馬車,進去後才發現裡面布置得十分奢華,俨然一個五髒俱全的房間,就連入口處随意垂落的珠簾都是晶瑩剔透地雕花玉石。
車内置了冰鼎,而四壁做過特殊處理,聽不見街道的吵嚷,與車外俨然兩個世界。
姜若慎坐在軟墊上顯得有些拘謹,腦子裡沸騰的情緒此刻終于冷卻下來。
心裡陡然生出些緊張,手指不自覺地攪動着衣角。
思緒混亂,她跑過來的時候腦子裡究竟想的什麼?!
别人和她又不相熟。
想起來了,她是想同表哥道謝,可是她已經重生了,這一世她還沒有嫁人,表哥也還活得好好的。
難道她要對着人家說,你過兩年就要死了?
姜若慎閉着眼搖了搖頭,他肯定會以為自己是在詛咒他,表哥不把她扔下車才怪。
下一刻,一隻冰涼的手放在她的額頭上,被一一激的姜若慎陡然睜開了眼,入目的是男人修長的手指,宛如瑩潤通透的白玉。
“有沒有覺得頭暈?杳杳。”
擔心她中了暑氣。
最後兩個字咬得有些重,姜若慎的臉不争氣地紅了紅。
“我沒事,就是外頭熱,剛才跑過來急了些。”
場面一時冷卻下來。
“手。”
姜若慎這才注意到,不知何時表哥手裡多了一個藥匣子。
聽話地伸出了手,他低着頭,從裡面取出幾樣東西來,開始為她上藥。
她從小聽得最多的,就是周圍人說,你的表哥是個神仙一般的妙人,三歲識千字,五歲能成詩,七歲之時,更是于太後壽宴上巧破他國使臣多年未解的百寶迷箱,打了對方嚣張的臉,自此一役後聲名鵲起。
每每犯了錯,大家就用他來教育她,所以小時候在連家那段日子實在不算愉快。
而且,他表妹有一籮筐,也更喜歡和其他女孩一塊。
舅母還說,崔家表妹出生時,大家一抱就哭,唯獨阿斐表哥抱她時就一個勁兒地笑,這不是天賜的緣分是什麼?一看就是要入連家門的。
車内很靜,隻能聽見連崔錯給她處理傷口的聲音,姜若慎不免生出些難堪,找個話頭打破這窒息的氛圍。
“阿斐表哥,吃過飯沒?我做東,就在風榭閣。”
連崔錯弄好最後的包紮,應了一聲,“好。”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馬車很快到了地方,姜若慎咬咬牙才敢走進去。
風榭閣是涪京最大的酒樓,裡面的菜不僅鮮美可口,價格也是十分昂貴。
雖說父親是将軍,哥哥也是朝中新貴,可是姜家兩袖清風,姜父還時常接濟窮苦百姓和戰場傷退的老兵,他們家又沒什麼前人根基,生活倒也無虞,但風榭閣這種地方對她來說卻是天價。
可前世阿斐表哥幫過她,甚至以外祖家的名義送了價值連城的嫁衣,讓她出嫁時不必孤苦伶仃。
一頓飯而已,她不小氣。
店裡夥計遞了本菜譜冊子,姜若慎問,“你們店裡的招牌菜有哪些?”
小二口若懸河地介紹起來,按照名字找過去,姜若慎眉心一跳,手扣緊了腰間的錢袋子。
好貴,沒帶夠錢……
下一刻,連催錯道,“杳杳,既然是你請客,可知道我喜歡的菜式是什麼?”
“這……”
她确實不知道,但肯定不便宜。
硬着頭皮将菜譜遞了過去,推辭道,“表哥你來點。”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男人随手指了幾樣,小二答道,“好嘞,二位稍等。”
等菜的時候,連崔錯收起了折扇,問她,“今日怎麼想起要請我吃飯?”
“老遠看見表哥,想着多年未見,叙叙舊。”
“你在哪裡看見我的?”
姜若慎眼神遊移,“就,旁邊大馬路上。”
連催錯注意到她的小動作,還和小時候一樣,隻要一撒謊,眼神就到處飄,同他說實話就那般不樂意?
笑了笑,“涪京這般大,要碰見一個熟人少說也得七八年,今日我運氣不錯。”
姜若慎再聽不出來什麼意思就是個傻子了,意思是說,七八年沒來往的窮親戚突然竄出來,拉着人就往城裡最貴的酒樓走,不是打秋風是什麼?
心一梗,文化人就是不一樣,罵得真髒。
“不是你想的那樣,真的是碰巧遇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