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守卿思忖着如何拒絕時,道一憑空變出一枚小令。上面雕刻着一闆一眼的符紋。
他将小令贈與裴守卿。
“這是一枚傳訊令,中指按住第二節便可與貧道聯系。若信士日後改變主意,道一代表天玄宗随時歡迎。”
辭别道一,走在回家的路上,裴守卿心中不免感歎,術法一事能養家,于他而言不再是枷鎖。不過他也同樣感到愧疚,道一的要求實在不能答應。
阿胭是他的妻子,他怎麼能站在她的對立面?符紙是否對阿胭有損尚不可知,以防萬一,道一交給他的活計還是得避着阿胭些。
腦中還在想着怎麼把盒子不知不覺放進書房,若是阿胭問起來他要怎麼回答。
懷着墜墜的心情,他推開院門。
家裡沒有點燈,枯葉被風吹到院子裡,靜谧無聲的落下。灰蒙蒙的天色裡他的家寂寥異常,仿佛不曾有人住過。
阿胭還沒回來嗎?
下午和道一談得有些久,回來遲了怕祝胭等,裴守卿一路快步地趕回來,身上出了薄汗。
“阿胭——”
明知道沒人在家不會有回應,裴守卿抱着僥幸還是喊了一聲,站立片刻隻聽見晚風吹拂樹葉的聲音,心中難免失落。
不過他很快打起精神,包裹裡的盒子可以先放回書房藏起來。
快要入春,天色暗得比往日遲些。在裴守卿擡頭往院子裡看了第七次的時候,祝胭終于踩着最後一縷天光回到家。
院門被推開,熟悉的腳步聲踩在裴守卿心上。
“阿胭你回來啦!”
裴守卿趕緊放下手中的鍋鏟,雙手在圍兜上不停擦拭,上前相迎。他像一隻被冷落已久的蝶,聞着氣味,急忙向自己心念的花蜜飛撲而去。
祝胭退後兩步,伸手制止,躲開他張開的擁抱。
“打住,身上髒。”
他頓住,雙手緩慢的放下,蓦然的欣喜染上幾分難言的失落。
好吧,那待會兒再抱。
“有熱水嗎?”祝胭身上出汗,揮着手給自己扇風。
“水剛滾,阿胭你先歇歇,我提了水就去找衣服。”裴守卿拿出帕子替她擦汗。
祝胭接過帕子坐在院子裡空倒藥簍,裴守卿眼神黏在她身上舍不得移開。
他進屋幫祝胭兌好了洗澡水,照舊加了特質的浴包為她洗去一天的疲勞。
“阿胭這是什麼?”裴守卿從她的髒衣服裡找到一枚不打眼環,盡管色澤暗沉,但是它是……戒指?
祝胭進了福室,哦了一聲:“路上撿的。”
裴守卿的視線在戒指上停留一瞬,沒說什麼。
他從櫃子裡找出一套幹淨的衣服。又快步走到廚房,手上加快做菜的速度,想趕在祝胭洗完澡能正好一起吃上晚餐。
忙中出錯,切菜時他沒注意,手指被切破一個斜豁口子,流出的血滴在案闆上。
“嘶——”
他趕緊咬住流血的手指,囫囵用一根細布條簡單包紮兩圈。
鍋裡的菜熟了,他把菜呈出,端碗的時候熱氣燙在傷口上,忍着痛洗了案闆等祝胭一起吃飯。
今天發生了很多事,藥鋪的忙碌、道一的邀請、掙錢的門路、奇怪的戒指,一樣一樣堆在心裡,他想旁敲側擊問問祝胭,對他不去學堂授課而是接點其他活計的看法。
隻是他很快發現,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祝胭的反應好像都不太明顯,或者說……比以往慢上半拍。
“阿胭。”裴守卿停了話頭,輕輕的放下筷子喚她。
“……啊?”
祝胭還在想惡妖的事,遲鈍的擡頭看過來,不知道裴守卿說了什麼。
對上祝胭迷茫困惑的眼神,他心裡酸澀沒法說。
起初同意祝胭去山上采藥,裴守卿本就擔心過。他擔心祝胭的安全,也擔心少了自己的參與,長期以往兩人交流少了,會跟祝胭生疏。
事實上,他的擔心并沒有錯。
前幾日她回到家時,本來就有些忽視他。今日甚至比他回來的還要晚!這都天色漸暗了她才回來。
藥簍裡的草藥數量屈指可數,哪裡會花這麼多時間。
隐憂早早的埋在心裡,不怪他多想。
吃飯的時候他故意把受傷的手在她眼前晃,祝胭夾菜的時候明明都看到了卻沒有任何反應。
手上的口子不大,但傷口深隐隐刺痛泛麻。可這點疼痛又遠比不上心裡的酸漲和委屈。
阿胭是眼裡看不到他,還是心裡那一丁點兒他的位置都沒有了?
他不再談論旁的事,放下筷子後伸出受傷的左手,解開布條放在她眼前。白色布條泅染血迹,一團一團重合,從深一圈淺一圈的痕迹窺見疼痛。
祝胭一愣,終于從思慮中回神,她眉頭皺起,拉起他的手查看傷口,語氣含着急切和诘問。
“怎麼回事,疼不疼?什麼時候傷的?”
祝胭的一點關心和在意就可以讓裴守卿殘缺的内心充盈,他甘之如饴的受着。
阿胭還是關心我的。
她是在意我的。
阿胭肯定是累了所以沒有注意到我。
他要懂事一些,體貼一些,不要抓着一點小事不放,阿胭會不喜歡的。
他靠着一丁點兒的甜過活,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