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胭并不确認楊峄就是神子。
他站在一群淺黑色、無色、淺白色的人群之中,是最大最亮的一團白,耀眼得無法令人無視,足以說明他是一個行俠仗義的善人。
随着妖力的日漸恢複,祝胭而今眼中看到的所有物,包括村裡追逐的黃狗、曬太陽的三花貓、揚起脖子的白鵝、咀嚼青草的山羊,在祝胭眼中幾乎都罩着一層氣體。
氣體依舊為黑、白兩色,不同的是區别之前單純的顔色濃度差異,現在每團氣體上增加了明顯的數值,以此對應每個人身上的善惡值,而身上沒有顔色的個體無功無過,因此什麼也沒有。
不少人是無色,包括裴守卿。
至于淺淺的黑氣,祝胭沒有放在心上,畢竟人性複雜,誰沒點秘密在身上,踩死一隻螞蟻也是罪過那是佛祖的标準,若是每個黑氣祝胭都追究,不知道得殺多少人。
楊峄頭頂198的數值,作為人群裡最大最亮的一團白,自然是顯眼的。
他皮膚呈古銅色,身體健碩,是孔武有力的硬漢。符合神子共性中的兩條标準:身型魁梧、心懷仁善。至于另一條,等祝胭自己試探試探就知道他是否戰力強悍了。
如果楊峄真是神子,可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祝胭借着人流走動,不小心撞上楊峄,踢到他的腳跟。
楊峄停下轉身,他道歉多了肌肉産生記憶,自覺抱拳低頭習慣性道歉:“姑娘小心。”
餘光瞥到祝胭梳着婦人發髻,他繼續道歉:“這位夫人小心。”
祝胭搭話:“沒事,人太多沒看着路。……欸,怎麼沒在村裡見過你?是山裡的獵戶?”
不外乎祝胭誤會,楊峄生得牛高馬大,薄薄的衣料遮擋不住他手臂肌肉隆起的線條,手上厚厚的一層繭子,想來力氣活兒沒有少幹。
之前在人群中注意楊峄,他眼睛炯炯有神,神采奕奕的模樣又不像尋常搬運重物,為生活奔波的長工。
楊峄正好想在村裡安頓,自我介紹的時候便問起了這事:“在下姓楊,單名一個峄字。楊某不過是常年遊走的散修罷了,故而夫人不曾見過。不知夫人可否知道村裡可有租賃的屋舍,楊某想在此地落腳數日。”
修為不高的散修。
莫非神子剛降臨因此修煉不久?若是這樣,把人放在眼前,花上五年時間看着修煉是最好不過。
祝胭想起白日裡觀察的結果,真真假假的接話:“有些人搬到城裡去了,空房子自然是有的……楊大哥既然是散修,不知道是否知道嶂磐山嶺的事呢。”
上回祝胭去嶂磐山嶺解決了碧眼青蛇,但也隻清繳了山嶺外圍的黑氣。嶂磐山嶺縱橫寬廣,地形錯雜,黑氣遮掩缭繞,裡面蟄伏了不知道多少惡妖。
趁此機會,一來試探楊峄的修為;
二來觀察他的行為是否跟罪惡簿的數值挂鈎;
三來他協助調查府衙命案,雖不至于對她構成威脅,但知己知彼她懶得惹上麻煩;
四來嘛,如果他不願意解決嶂磐山嶺的迷障,便算不得是善人,這樣的人不是神子。
一舉四得的好事,祝胭抛出了餌。
“哦?楊某不曾聽說。”
祝胭嘴角彎彎:“我也是新嫁過來的,聽說村子西邊有一片山脈,以土地廟為界,往西去便是嶂磐山嶺。那裡邪門的很,人有去無回的,不知真假。還想問問楊大哥作為修士是否知道其中緣由呢。”
嶂磐山嶺。
楊峄默默記下這個地名,莫非與這次的命案有關?
“敢問夫人,嶂磐山嶺離這裡相距多遠?楊某前去勘探一二便能知曉。”
魚上鈎了。
楊峄的确是個熱心腸的人。揣着壞的祝胭在他身上看到了一抹熟悉的影子。
楊峄和故去的第二任神子應龍很像,他們都是古道熱腸的做好事,從不下意識分辨對方是好是壞,就算被算計了也不往心裡去。
整天精神奕奕,天生的行俠仗義。
作為沒怎麼出過門的新婦人,她不能直接告訴楊峄距離多遠,心下正糾結要如何自圓其說達到目的,身後的裴守卿找了過來。
“沿着大路往西邊去幾十裡便是。”
裴守卿回答楊峄問話時沒有第一時間看對方,他一心拉着祝胭的手,上下掃過祝胭全身,沒有發現磕着碰着這才放心。
“阿胭。”
生怕她走丢,見着人了氣息才緩和下來,他眉眼彎彎,重新笑起來。
注意到對面男子還未離去,裴守卿收了笑,他側過身,擡手見禮,舉止謙遜溫文爾雅。
“在下裴守卿,阿胭是我的妻子。兄台若有其他疑惑,裴某可以一并相告。”
“啊,無事,無事,裴兄有禮了。”
楊峄擺擺手,人家丈夫維護妻子的姿态很明顯,他要是看不出來不識趣,也枉在世間行走多年。不便多說什麼,打着哈哈也就過去了。
這時他才後知後覺注意到祝胭姣好的相貌,平日癡迷修道,外貌皮囊于他而言都是虛無的浮雲,沒想到今日遇到的兩人,真是珠聯璧合的登對。
楊峄笑聲爽朗,不拘小節,讓人一眼便覺親切。
祝胭不知覺的嘴角上揚。
一直關注妻子的裴守卿低眸,沉默的用大手牽上她,緊緊包裹住祝胭的柔荑。好似急于離開此地一樣,他立即向楊峄告辭。
“已至晌午,家中還熱着飯,裴某和阿胭便先行一步了。”
“好好好,裴兄請。”
楊峄讓了路,心裡想着房子的事,和兩人打過招呼也去尋門路了。
裴守卿牽着祝胭回家,沒察覺手勁比以往要大些,一路往前悶聲走路,一直沒說話。
走過石闆橋就快到家了,祝胭在橋邊的柳樹旁停下。
“守卿,怎麼了?”
牽着她的手力氣很大,她手掌泛紅,被他握得很緊。祝胭停下,裴守卿慢半拍,也停了腳步。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