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竹意根本沒把他的命令當一回事，在桌上的布袋子裡摸了摸，摸出一個馊掉的包子扔他懷裡：

“愛吃不吃。”

随後她便起身，總算想起來自己要做什麼了，阿楓白天托她晚上把羊關進圈裡，外面天色已經這麼黑了，怠慢不得，趕緊出了去。

出來以後才發現，外面漆黑一片，今晚天氣不好，雲層疊疊，天空中看不見月亮。

隻有來回飄的薄雲。

她朝着後山坡上看去，上面有三團紮眼的白色，正是竹意今天白日裡見過的那三隻山羊，但今天阿楓出發之前說，他一共有五隻山羊，另外兩隻膽子大點，喜歡跑到山背後去吃更嫩的草。

竹意繞到石屋後面，想去找一下羊圈的位置，但無奈光線太暗，她走兩步腳就踢到石頭。

沒辦法，她在懷中掏了掏，又将黑色絨袋的鈴蘭玉佩拿出來，周圍這才光亮些。

順利找到了羊圈的位置，她把栅欄大大敞開來，準備去山上将小羊們都攆下來。

不怕說出去丢人，江湖中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孤墨她本人，也沒想到自己一身功夫竟然會用在一群山羊身上。

這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竹意雙手蒼勁朝兩側揮開，丹田内的真氣上提，她足尖在山坡上點了點，朝着山坡上的白色而去。

可天晚還未進圈的山羊本就不适應，害怕到在山上扯着嗓子叫喚發抖，這下見一團亮着光暈的影子朝自己過來，受了驚吓，紛紛四散而逃。

竹意立定腳步後傻眼，大聲嚷道：

“喂，你們别亂跑啊！”

“哈哈哈……咳咳……”

這一切都被室内的李颢懿透過窗戶看了個幹淨，他在裡邊發出無情地嘲笑。

笑着笑着又牽動了傷口，沒完沒了地咳了起來。

竹意回眸惡狠狠瞪他一眼，接着又手忙腳亂地去追山羊。

這面山坡攏共就三隻山羊，可他們卻極其能跑，且各跑各的，竹意一會輕功飛那邊，一會停這邊，三隻羊羔子給她折騰地夠嗆。

追了不知多久，原本很涼的夜裡她出了滿頭大汗，竹意停下來，雙手環胸，歪着頭，焦灼地看着這山坡上的三隻山羊：

“山羊大哥，咱們分明白天見過的。你們這麼怕我幹啥呢？你們看天都這麼黑了，這各位家裡的圈門也是大敞着的，各位行行好，趕緊回家歇着吧！”

不知這山羊有沒有聽懂她的話，聽完她發言後，山羊們忽然開始此起彼伏地叫起來，拖着纏纏綿綿地顫音，一聲接一聲不停地叫。

它們這模樣給竹意整的有點慌，都說牲畜有預知危險的能力，她一下子警惕起來，下意識地便猜想莫不是珏軍找到這裡來了？

這麼想着，她眼神都變了，從開始的吊兒郎當瞬間目光如炬，耳朵緊張地聽着周圍的動靜。

在風聲中隻聞山坡再上方有些窸窸窣窣的聲音，赤雨劍不在手邊，她随手掰了一截木枝，垂手别在身側，将發亮的鈴蘭玉佩裝回絨袋，聚精會神地盯着響動的地方——

那邊幹枯的草木搖晃愈來愈明顯，而三隻山羊也還并未停止叫喚。

竹意咽了咽口水，心想難道是阿夢卿也這次專門派的精兵來追捕嗎，怎麼靠自己内力感知不到是多少人呢？

越是未知的東西越是容易讓人産生恐懼。

就在她捏緊木枝，内力彙聚，萬箭待發之際——

隻見那山頭草木動彈處，緩緩擠出來一個大白團子，緊跟着它身後還擠出來一隻體型稍微小的白團。

當這兩隻白團出現後，扯着嗓子叫喚的山羊立馬不叫了，安安靜靜乖乖巧巧的。

由那個自山頭鑽出來，體型最大的山羊走在最前面領着，其餘山羊自覺乖巧地排成列跟在它後面，一行羊就這樣在竹意目瞪口呆，嘴角抽搐之下，輕車熟路地自己走回了羊圈。

它們陸續進去後最後一隻山羊還轉過身沖竹意“咩咩”叫了兩聲示意她可以關門了，她滿頭黑線，但還是下山替它們關上了圈門。

竹意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木枝，忽然感覺自己像個蠢驢。

她聳聳肩，一把丢掉了木枝。

在房子裡目睹全程的李颢懿樂地找不着北，竹意眯眼，危險地瞥他一眼，而後徑直朝着石屋的另一側走去。

李颢懿見狀以為是自己嘲笑她惹她生氣了，連忙虛弱着聲音從窗口喚她：

“攸兒！攸兒！孤不是故意嘲笑你的！”

他将腦袋伸出窗戶，此時天上的浮雲散開來，露出裡面潔白的月亮，月光灑在他窗戶外面，與屋内昏黃的燭火交相輝映。

瞧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牆邊，他忽然覺得現在這樣的時刻極好。

其實他很珍惜現在她能在他身邊的每一刻。

他重新坐回床上，拿起剛剛她扔來的馊包，嘗試着咬了一口。

這是他自出生以來第一次吃馊掉的東西，沒想到這東西聞起來酸酸的，吃起來，竟是無奈和苦難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