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竹意輕念。
關鍵時刻,這昏黃的光暈竟然讓她在這無奈的境遇中生出數不盡的感動。
有了視野以後總歸來說教之前方便許多。
她甩了甩略微疲倦的腦袋,仔細辨認了方向,對回月見城的路大緻有了印象。
可她耳朵又顫了顫,隐約聽見西面和東南方向都有腳步聲,隔的太遠,無法辨别是否都是珏軍,但為了保險起見,竹意還是選擇了不再繼續往東南方向前行,拉轉缰繩,朝着東北方向策馬而去。
她猜想阿夢卿也肯定知道救走李颢懿之人必定是要帶着太子返回月見城的,遂可能會提前派人抄小道去東南口蹲他二人,然而可能正是因為迷路在此處耽誤了時辰,所以尚且沒中他們的守株待兔之計。
一直往東北逃。
二人一馬,竹意已經掐不清他們行了多少時辰。
他們在天快亮的時候便已經從叢林中出來了,出來以後視野豁然廣闊,放眼望去是綿延不絕的秃山,連帶着斜坡有簌簌滾落的石子。
此刻太陽當頭曬,她牽着精疲力竭的馬兒,馬背上馱着昏迷不醒的李颢懿。
眼下分明才四月天,但在這偏北地帶的晌午已經熱得教人難耐,她們行在幹裂的沙土上,四下裡看不到一點綠意。
馬兒熱得吐出舌頭喘粗氣,肚子餓得癟癟的,馬蹄踏出的每一步都愈加沉重。
竹意也早已口幹舌燥,先前看地圖時按理說在叢林的東北方向應當是珏國風鈴區,可出來以後這裡黃山一片,杳無人煙,要命的條件連畜生都活不下去,更别說人了。
她隻能牽着馬兒繼續往前,一直往低處走肯定是能找到水源的。
抱着這樣的信念,他們艱難前行,一天一夜,翻過了一整座山。
期間在馬背上的李颢懿被颠簸地反複醒來幾次,又昏睡過去。
翻過了身後的那座山後,在竹意被渴得快要出現幻覺之際,她竟隐約看到了前面山谷中潮濕的一絲綠意。
她立定身子,眼睛蓦然睜大。
沉重的腦袋倏然清明,她松開缰繩,撫摸了下馬兒的馬鬃,示意它留在原地不要亂跑。
随後,她再輕輕運氣,足尖一點,身影霎時挪動到十幾丈以外——
這裡嶙峋奇石上布滿了青苔,石頭縫隙緩緩流淌着細細地一條纏綿小溪。
上方被兩座山體交錯遮擋嚴實,太陽無法照進。
竹意喜出望外,兩隻眼睛明亮不已,内心止不住感歎:
“果然課本上說的有道理,天無絕人之路!”
她上前,粗魯地掬了幾捧清流直往嘴裡灌,火辣辣的喉頭在清涼溪水的沖洗下才慢慢恢複了過來。
緊接着,她将兩個手指放進口中,朝着馬匹的方向吹了一道洪亮的哨聲。
那方乖巧待在原地的馬兒聞見哨聲,鼻孔又吹出兩道幹燥濁氣,馱着李颢懿一步一步沉重朝着哨聲的源頭前行。
待馬兒行到跟前,竹意把昏迷的李颢懿從馬背上扶下來,馬兒如釋重負,踱步到溪流邊飲水。
竹意扶着李颢懿靠坐到岩石邊,回頭看着馬兒的背影無奈笑笑。
她拍了拍李颢懿的臉頰,捏開他的下颚給他灌了些清水進去,此刻他臉色慘白不堪,看起來虛弱至極。
在給他猛灌了許多涼水後,他才總算有了轉醒的迹象。
李颢懿腦袋昏沉不已,胸口郁結,背部的傷口結痂,他緩緩擡起沉重的眼皮,眼前便是竹意緊鎖的眉頭。
他動了動手,擡至半空想摸摸她的小臉,但因無力又頹廢放下。
看了下四周,他聲音沙啞道:
“這是何地?”
竹意聳肩:“不知道。”
“珏軍追來了嗎?”
“一時半會應該找不到這裡來,月見城那邊去不得,他們興許提前在那埋伏了,我隻好帶着你往東北跑了。”
“東北?風玲區嗎?”
“看着不像,連個人影子都沒有。”
問答一番,李颢懿似乎稍微清醒了些,他雙手撐地,再坐直些身子,認真地打量單膝區地蹲在他面前的竹意,看着她身着辭雀公主的衣物,眉眼間的冷豔和堅韌都像極了某人。忽然心中些許複雜。
“攸兒,你可以扔下我自己逃走的。”良久,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