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月前一名貴公子找到我,給了我一瓶胭脂叫我賣出去,若是不聽便要殺了阿魚。彼時我瞧那胭脂也沒有什麼異常,被包子鋪的牛二朗媳婦買了去,誰曾想不幾日便傳出牛二朗得了怪病,這怪病還傳染人!到最後便是這’天纏疫‘了,等我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的時候已經晚了!”
“後來你又為何要弄傷李晟軒?”
“後來那貴公子又派人來找我,說過幾日有一貴小姐會來,又給我一盒胭脂,叫我想辦法賣給你,但這次我知道胭脂有問題便偷偷扔了,給姑娘的是正常胭脂,被監視的人知道後便打我和阿魚,還逼我吃下了一個藥丸,每日夜裡都渾身若螞蟻爬一般難受,若是我不安他說的弄傷軒大夫,便要給阿魚也吃這樣的東西。我、我、我實在是沒有辦法!”
說着他掩面哭起來,上氣不接下氣。
“蠢死了!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就将實情告訴給李晟軒尋求他的幫助?”
“那人說若是我敢教别人知道便立刻殺了阿魚!我是蠢,我是蠢,我是天底下最蠢最該死的東西!是我害的咱們扶沙成了這個樣子,可是阿魚,我是她的哥哥我必須要保護她,小姐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他越說越激動,身體不自覺顫抖和蜷縮起來,頭上豆大的汗珠如雨下。
竹意看他此時的反應和症狀便已經猜到那人給胭脂小哥吃的什麼藥了。
是一些權貴慣用的折磨人的毒藥——屈膝丸。
不知是誰研究出的歹毒藥丸,并且此藥至今仍無解藥,服用者隻能每日夜裡遭受蝕骨疼痛的折磨。
被一些高位者用來懲罰下屬辦事不利的。
“殺了我吧!殺了我!小姐求求您!小姐那日初見,我便賭您日後定能助我扶沙渡過難關,那日小的沒有一句假話!小的、小的真的做錯了,嗚嗚……我對不起,我對不起扶沙,我對不起所有人……”
他蜷縮在地上,抽搐着哭成一團。
“阿魚,哥哥不後悔,哥哥隻能這樣保護你,阿魚你一定要平安長大……你跟着這位小姐,她、她是好人……”
聽了他的解釋,她眼睛逐漸猩紅,他隻是一枚棋子,就算不是他也會是别人,能有大義滅親勇氣的隻是少部分人,他隻是一個普通人。
竹意握劍的手心滲出點冷汗,她親眼看着他在自己劍下翻來覆去打滾,輕輕鼓了鼓腮幫子。
“小姐!小姐……求求您……求求您……”
他忽然有了力氣,又跪起來,滿眼祈求給她作揖、磕頭,磕頭、作揖。
同那日在她馬車後面作揖磕頭的模樣一樣。
她目不轉睛地看他動作,腦海裡兩幅畫面重疊交織,他的手指如今已經被毒藥折磨到變形,竹意記得,那日他還用這隻手撫平了被她弄皺的胭脂桌布。
低眉,目光落在方才他放下的碗上,她掐着女孩脖子的手改為緊緊蒙住她的眼睛,右手腕用力——
“撲哧——”
鋒利的赤雨劍精準無誤地刺破他的心髒,劍上的寒氣震碎了他的五髒六腹,消滅了體内萬千隻折磨他的螞蟻。
濃厚的血腥味彌漫開來,胭脂小哥呼出的氣全成了血,胸口如被巨石壓住,已然喘不上氣。
他費盡全力,嘶啞從喉嚨擠出了一句“謝謝”。
竹意抽出劍,他倒下,血迅速染紅了他的衣裳,蜿蜒着包圍住碗的底座。
斷氣之際,他忽然思緒清明,聲音清亮地望着天自顧自說:
“阿魚,哥哥永遠愛你。”
話落氣閉,濃烈的愛意在這一刻永遠封存在風和月色裡。
四歲的小女孩仍緊緊拽着竹意的裙擺,她在她的手掌下劇烈抽泣,忍不住要溢出些嗚咽聲,便騰出一隻小手揪住自己的嘴巴。
哥哥說哭鬧會招姐姐厭煩,她必須要一直跟着這個姐姐才可以平安長大。
她答應哥哥了,要平安長大的,隻是她不知道平安長大是什麼意思,但她可以做到。
竹意立在原地看倒在血泊裡的人,雙眼猩紅,面無表情。
赤雨劍頭一次紅出,滴滴答答往下流血,地上的小蟲感覺如同下了一場詭異的绯雨。
往常的赤雨劍殺人從來不會帶血出,它隻覺不夠塞牙縫的。
可它很挑食,有些人的血它不會飲,比如好人。
“竹竹!”
撕心裂肺的驚喊教天空的繁星都抖了一下。
微生凡的輕功比不上竹意但也算佼佼者中的佼佼者了,彼時竹意前腳出門,後面幾人便都追了上來,她是第一個到的。
剛到便看見這樣驚心動魄的場景。
她呼吸急促,看了一眼地上已經斷氣的小哥和竹意滴血的劍,難以置信:
“你殺了他?”
竹意将小女孩拎起來塞進微生凡懷裡:
“嗯,我殺的。”
她順手接下這孩子,看這小孩害怕地發抖哭泣,忽然惱道:
“水辰安不都叫你别沖動了,他就一小老百姓問都沒問你發什麼瘋殺了他?殺了他有用嗎!”
竹意切齒,紅着眼深深看她一眼,心中複雜又煩躁,沉聲:“我是瘋子,瘋子殺人需要理由嗎?”